第1节(2 / 2)
春花又接话道:“呀!我听隔壁村的狗儿说,他舅舅有次在水边见着一条大蛇,那蛇从水里冒出来直直盯着他舅、动也不动,好像在等啥。他舅吓了一跳,叫了声:好大一条蛇啊!那蛇听了这话,哗啦跌进水里,他舅吓得半死、回家后七天就死啦!那蛇是不是就在讨封正?”
“这封正并不是随便讨的,蛇若向你来讨封正,那一刻开始你们之间命运便休戚相关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封正成了,蛇化龙后会报答人的恩情;若封正没成,那蛇的修行尽毁、人也不能活命。那紫龙百年内头上已修出双角,他寻思着、只要那有缘人不瞎,是万不能呼他为蛇的,到时候刹那间腾云驾雾、重现龙身,定要让仙界众人惊诧赞叹。可人算不如天算……”
“难道封正没成、紫龙死啦?”春花打断小苏先生的话,跳着脚捂着耳朵道:“我不听了、不听了。”
“非也、非也,”小苏先生拍了拍春花的头,接着说:“紫龙的有缘人是个素衫青年,那人见了紫龙,既不叫他龙、也不叫他蛇,竟称他为好友、与他聊起天来。紫龙万般无奈,只得日日去找这青年,后来干脆赖在他家不走,只等封正。这一等就是五十年,素衫青年由青春年少变得白发苍苍,他没娶妻、没生子,每日只与紫龙作伴,弹琴吹曲、同吃同睡,比待亲人还真诚、比对情人还亲昵。乡里乡亲都说青年和一条可怕丑陋的蛇生活在一起,都离他远远的。紫龙本是有怨气的,竟平白在世间耽误了许多年,可是越到后来他越觉得、在青年身边的日子,比天上更快乐。有一天,垂垂老矣的青年抱着紫龙的蛇身道:好友,是我自私、可我真的舍不得你,现在时候到了,你去吧。他喘了口气望着紫龙一字一句地说:你、是、龙、啊……一霎时电闪雷鸣、风云变色,紫龙腾空而起、万龙俯首。可是紫龙连看都没看来接引他的云集冠盖,冲回青年身旁第一次在他面前显露人身,真是风姿特秀、举世无双,可是青年此时已经看不到了。”
“他、他为什么看不到?”来福有点茫然地问。
“呆子!他死了,他死了啊!”春花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傻孩子,怎的哭起鼻子来,只是个故事罢了……”小苏正忙着安慰春花,又听一阵喧闹声从村口传来,却是村长带着十几个猎户扛着一条巨蛇的尸体走进村来,打头之人的猎叉上举着一个磨盘般大小的蛇头、蛇头之上还长了个红色的r_ou_瘤。他心下一惊,将手掩在袖子中掐指一算、暗道不好,忙收了卦摊儿将二童送回家、又千叮万嘱晚上万不可出门。
是夜,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滚雷闪电将村里的田地劈得四分五裂,呼啸的风中仿佛有个恶狠狠的声音嘶吼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寄放村长家的巨蛇尸体在平地惊雷中幻化成了千万条小黑蛇,密密麻麻爬满了村中人家的窗棂户牖,嘶嘶地吐着鲜红的蛇信扭动着向屋里钻。村里人吓得够呛,一家人抱在一起哭天抢地的流泪悲号、束手无策。谁知,那小蛇虽疯狂的向屋里钻,但好似惧怕着什么,冲破了窗户门板却不敢再向屋里爬、只盘踞在门窗边,无数双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吓得屁滚尿流的村人。人与蛇就这么僵持了一宿,待到天光乍破、云收雨霁,那些小蛇被阳光一晃、霎时变成了点点腥臭的黑血。村里人惊魂甫定,这才发现每家每户的墙根下都不知被谁撒着一圈雄黄、使那小黑蛇不敢进犯。
村长经此一夜方知道闯了大祸,赶忙让人请道士前来做法,一连请了三个道士,两个被巨蛇的怨鬼魇得昏迷吐血,另一个连声道:“救不了、救不了!”转身就要走。村民们千求万拜,这道士才叹着气道:“这大蛇修行了几百年,头上已要长出角来,这时被你们杀了、哪里能善罢甘休?它要你们全村的人偿命,贫道也是爱莫能助啊……”
“道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村长已经吓得胡言乱语,只是一个劲的磕头:“道长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我们全村百多条性命、都指望道长了!”
“无量天尊。”这道士打了个稽首,思索道:“这事若要善了,必得找个人来说情……龙乃万兽之首,这大蛇又心心念念想要成龙,若能求得神龙怜悯、下降说情,这事许是还有回环余地。可是龙族骄傲,要招请神龙谈何容易?何况我的道行尚浅、怕是请不来……”
“请道长做法请来神龙,救救我们!”大人哭孩子叫,村民们跪了一地、连声哀告。
“也罢……”这道士倒有一副仁义心肠,咬牙道:“我便尽力一试,是成是败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日落之时,道士焚香点烛,祷告上苍、恭请神龙。村里百多口人在道士身后跪了一地,连大气也不敢出,都知道是生是死就在今夜。这道士心里亦十分忐忑、满头是汗,招个神卒鬼差的他还有谱,但是请神龙下降他还是头遭,只怕请来的是蛟螭虬虺、徒添笑柄。请表已烧,空气犹如凝结一般,云不聚、风不动,眼见着日头一点一点落下山去,众人心里也越来越凉。
就在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被西山遮住时,东方天际猛地打了个炸雷,随即风起云涌,云气如被煮沸一般在天边席卷奔流,众人只能看见云气九聚九散,九重天上一道紫色光影遮天而来,九道闪电随行左右,那紫光在空中疾驰,每降一重天便有一声惊雷随响,威能赫赫、声势惊天。众人哪里见过如此阵仗,都是目瞪口呆,那道士更是大惊失色,不知自己请来了何方神圣,只能强摄心神,不停地磕头祷告、念念有词。
眨眼间,又是一道惊雷,雷鸣电闪间一个龙影在云间隐显,只听一声龙吟、那龙从云间俯冲而下,潇洒至极、华丽无匹,他半眯着一双金色的眸子,慵然口吐人言:“凡人,请吾何事?”
“紫龙!”跪在人堆里的来福和春花惊得叫出了声。
——
紫龙!我是星矢啊!!!
第四章 故人寂寞悉书典,新人结发忆梳头
“想不到素某一封请表,竟得龙首亲身下降,实在是令在下受宠若惊。”小苏先生向化成人形的紫龙行了个礼,笑着道:“龙首遣座下四锋前来也就是了,这般法驾亲临,惊得做法的道友直挺挺地昏厥过去、吓得那黑蛇立时自戕散了魂魄,真真是过于……华丽无双啊……”
“哈!”紫龙化身的青年笑了一声,浑身的珍珠宝饰随着他这一笑微微发颤、映得陋室内明光跃动,真正是蓬荜生辉,“疏楼龙宿行事向来如此。何况吾本就不是为救人而来。”
“那是为何?”
“为看戏。”疏楼龙宿用扇子遮住他那张风华绝世的脸,只露出一双明亮摄魂的金眸,斜睨着小苏先生道:“看看汝——昔日被誉为不世之奇才、天下闻名的素贤人,如今是怎样落魄困窘,在穷乡僻壤隐姓埋名。”
“惭愧惭愧。”小苏先生只是笑,好像根本没听出这话里的讽刺挖苦。
“啧。”疏楼龙宿在屋里四下打量了一番,随手用扇一指,一架覆着柔软皮毛的躺椅凭空出现,他歪了身子斜倚上去,摇着头道:“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
“失礼失礼。”小苏先生面不改色,仍是笑着问道:“龙首可找到那有缘人的转世了?”
“找到了,竟入了道门、与汝等做了道友,沾染了一身的穷酸劲儿。”
“可喜可贺,不知拜在哪个洞府、谁的门下?”
“不过是个小山头,怎能与天山半斗坪相比?”龙宿一双金眸又闪烁起来,盯着小苏先生挑眉笑道:“贵派风头正劲,道门中谁不知道尊师弟修升仙道已有大成,渐臻太上忘情之境,白日飞升指日可待。”
小苏先生眉心一跳,脸上仍笑着,那笑容却渐渐生出苦涩之意。
龙宿见状大笑了几声,不无恶意的摇着扇子讽刺道:“听吾家老道说,修升仙道修至忘情,若非是发了大愿、便是死了心,对人间世再没什么留恋。不知尊师弟是……”
小苏先生脸上总挂着的笑终于褪了下去,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晌没有说话。
“吾有几个问题想请教素贤人,”龙宿从躺椅上极优雅地站起来,满是戏谑的眸子比桌上的烛火还亮,“世人都晓得《道德经》五千言,那么请问《南华经》多少字?《冲虚经》多少字?《易经》又有多少字?”
“这嘛……”小苏先生微微一愣,即便他能将这些经典倒背如流,可有怎么会去数它们的字数?
“《南华经》八万零四百字,《冲虚经》三万零七百二十四字,《易经》上经三十卦两千两百五十二字、下经三十四卦两千七百六十四字。”
“龙首果真博闻强识,素某佩服。”
“不必佩服吾,”龙宿一挥衣袖收了躺椅,故作漫不经心地说:“五十年前吾在道门大会上见到了尊师弟,是他告诉我的。”
“……他……”一个人到底有多寂寞,才会去数书上的字?到底要数多少遍才能数得这样清楚、这样ji,ng确?小苏先生觉得自己心口剧痛,喉头一阵腥甜往上急涌,嘴里都是涩然的滋味。
“能见到素贤人如此的表情……哈!这一趟实在值得很。”龙宿促狭地眨了眨眼睛,随即潇洒地转了个身、刹那间消失了。
“小苏先生!小苏先生!”门板被死命地拍着,吱吱嘎嘎、瑟瑟发颤,小苏先生扶着额打开门,门口只站着来福一个人,哭得满脸都是泪,“小苏先生,春、春花她……嫁人了!她嫁给别、别人了……”来福一边抽气一边哭诉,说完这几个字、整张脸都憋得发红。小苏先生叹了口气,把来福轻轻搂在怀里。
“你、你怎么不惊讶?”来福从小苏先生怀里抬起头,见他毫无诧异之色,突然福至心灵地嚷道:“你早、早知道了?”
“唔,前几天村长拿着他孙子和春花的八字来找我合婚……”小苏先生伸手去抹来福脸上的泪,却发现怎么也抹不尽,“说是一则村里遇了怪事、该冲冲喜,二则看上春花聪明伶俐、要早早抬过门当孙女养。”
“你……你……我……”来福哽咽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他很想埋怨小苏先生,却又觉得无从怨起,只得狠狠跺了跺脚,扭身跑远了。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媒婆一边帮小新娘梳头一边说着吉祥的话,春花红着脸、低着头,她还太小,并不知道要怎样做别人的妻子。村长的孙子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和来福一样傻?一想到来福呆头呆脑的憨样,她不由轻轻笑了一下,又突然间觉得有点难过。这一点点的难过,在众村人嬉笑欢喜的情境中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来福猫在春花家篱笆旁的树窠子里,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落个不停。他使劲眨了眨眼、偷眼向院里打望,只见春花的小脸和她身上的喜服一样红,像个惹人喜爱的大红苹果。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春花的眉眼,那一团团的红在他眼里又模糊起来。春花今天就要嫁给村长的孙子作童养媳了,可是小苏先生明明说他和春花……来福用脏兮兮的手抹了抹眼睛,这才发觉小苏先生并没有说过他能娶春花这样的话,原来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来福愣了一会儿,风吹过他哭花的脸,扎扎拉拉的疼。
小苏先生远远站在来福身后,脸上带着一种平静的悲悯。他并不后悔没早些告诉来福他与春花无缘,起码在今天之前、那孩子不必屈着自己的心。他太清楚日日提心吊胆害怕失去的滋味儿,那滋味能逼得人发疯,窥破天机换来的不是平安顺遂、而是惶恐不安。在天道之下,世人不过是蝼蚁,自以为能掌控命运的蝼蚁比悟透天机的蝼蚁幸福得多。小苏先生走过去,把哭累的来福抱在怀里,摸着他的头道:“不过是一时的伤心,会好的……很快你就都会忘了……”他虽这么说着,却不由在心里反问自己,真的能忘了吗?真的忘得了吗?媒婆的梳头歌又随风传来:“一梳梳到尾……”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
“素还真,梳个头你念念叨叨什么呢?”黑衣童子不耐烦的埋怨道,“哪儿听来的歌谣?”
“无欲猜猜?”白衣童子握着师弟冰凉柔软的黑发仔细的梳着,边梳边接着念道:“二梳梳到尾,白头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你!”还没等白衣童子唱完,黑衣童子已从椅子上跳起来,恨声骂道:“你取笑我!”
“怎么是取笑!”白衣童子笑嘻嘻地说:“只不过是突然想起来,随口一说……”
黑衣童子不依不饶,气呼呼地去打白衣童子握着自己头发的手,“什么白头同心的,你想娶媳妇儿了吧!你还修什么道……这种混话,跟你媳妇儿说去!”
“是我不对还不成?大不了你罚我,”白衣童子左躲右闪抓着黑衣童子的头发就是不放,“就罚我给你梳一辈子头,好不好?”
“朝如青丝暮成雪。”白衣青年为黑衣青年梳着发,“我们的头发在同一天都白了。”
“已过了百年了。”黑衣青年低声道,细而白的手指轻轻把玩着一支水晶莲花簪。
“无欲,你还记得吗?”白衣青年笑着念起来:“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白头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我们这也算白首同心?”
黑衣青年没有答话,他只是淡淡的从镜子中望向白衣青年。
两个人的脸映在一面铜镜里,他们俩明明挨得那么近,却偏偏要隔着镜子才望向对方……
小苏先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依然是鄙乡野村、空空荡荡。
寂夜无声,思念如狂。
——
谁把你的长发挽起?谁给你做的道衣?——《同修的你》
第五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凤翥龙蟠不同天
啪嗒,一片红叶落在卦摊儿上。春去秋来,日子像流水似的过,逝者如斯。
小苏先生和来福对坐在卦摊儿旁,相对无言。来福本就不善言辞、近来更是沉默,小苏先生望着他无ji,ng打采的小脸,斟酌着开口道:“来福……你想不想学些什么?”
“学些什么……”来福只是呆呆重复着他的话,如同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像是琴棋书画、占验卜筮之技?或似轻身健体、修生养性之法?又如陶朱端木、买卖经营之术?”小苏先生见他只是摇头,又叹着气道:“就是运筹帷幄、平治天下之道也不是不可……”
来福仍是摇头,他思索了一忽儿,小声说:“小苏先生,我只想学学,怎么才能不再伤心……”
小苏先生听了一愣。斜阳晚照,秋风又起了,萧瑟的秋风拂过枯叶的声响犹似呜咽的箫声。纵然他智谋道术冠绝天下,但是却怎么也想不到一种术法能让人不相思、不伤心。他想起龙宿提到的太上忘情,不知道修炼至那种境界的人,是不是真的会忘、会不再伤心。
去河边洗衣浣纱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笑闹着从远处走来,春花拎着篮子走在人群里,盘起来的黑发被夕阳笼上了一层光。她没有向卦摊这边望,只是低着头走了过去。来福的眼圈又红了,心里暗暗埋怨她狠心。
其实她望或不望、有心无心,他都是要难过的。
其实他忘或不忘、有情无情,他也都是要伤心的。
村里又来了好几个修道人。自从紫龙在这村中现身后,这鄙陋的乡野一时竟如名胜一般。
“你看这些道爷,人人都背着宝剑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是道剑!道士的修为高下,一看他的剑就能知道嘞。”两个村民正说着,茶肆中的道士们听了这话,其中一人笑道:“众位道友请了。这村人竟晓得道剑,也算是有道缘,不如我们便各自亮亮道剑,全作参详共勉。”
话音刚落,他同桌的人便接话道:“谁不知道徐兄您道法高深、道剑威武,这是要小弟们出丑罢了。”
徐道士心里得意,却故作谦虚的连声说:“道友取笑了。”他顿了顿又道:“我的剑算不得什么,要说好剑,还得是青城李道长的巨阙、龙虎山张天师的龙泉。巨阙龙泉本是古剑,自然是非同凡响。”众人连声称是,话间又互相吹捧一回。
“好浅的见识。”突然传来一声冷哼,有个穿青衣的人道:“古剑虽好,也要有好剑法与之相配才相得益彰。李张二人的剑法实不足观,剑尊宇文天的旋空斩、剑宗上官乐的金星剑才是纵横道门、罕逢敌手。”
“哈!”徐道士被一顿抢白、哪里能忍,回嘴讽刺道:“是是是,剑尊、剑宗的剑法确乎高妙,但贫道却听过一个故事,这故事叫:上官乐狗吠三声,宇文天ji行五步。不知众道友可曾耳闻?”
“不曾!不曾!”众人有的是确乎未曾听过、有的是故意要让青衣人难堪,纷纷起哄、让徐道士讲上一讲。
“却说二百年前,宇文天和上官乐结伴出游。他二人在一座山下看见一白衣、一黑衣两名孩童手持木剑在树下对打。两人见二童根骨清奇,一时兴起打算把剑术传授给这两名孩童,却被二童拒绝。那时他俩已经道门中宗师级的人物,别人来学剑都求之不得、何曾受过如此侮辱?他们气得恼羞成怒,便出手教训二童,哪知反被二童一顿好打。二人大惊失色,转而向二童求师,宇文天学ji走五步、这才学会了旋空斩,上官乐学狗叫三声、这才习得了万点金星。二童还让两人在树上留字:上官乐狗吠三声,宇文天ji行五步。哈哈,真是颜面扫地!”
“这是谣传!皆因旁人眼红,亵渎师尊!”那青衣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拍案而起,背后道剑出鞘三寸、正是宇文天门下惯用的单锋剑。眼见着青衣人便要与徐道士动起手来,一个老道士忙按住两人道:“且慢动手!我说一人、说一剑,管叫你们二人都心服口服!”
“谁!你说!”青衣人昂着头张狂道:“谁能比我师尊剑法还高?”
那老道士吸了吸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天山半斗坪脱俗仙子,凤流剑。”这话一出,茶肆中一片安静。众人蓦地肃然起敬,都觉得世间再无一人、再无一剑能与此人此剑相比。
“绝世无双。”徐道士叹了口气,“仙子已登太上之境,凤流剑更是神器,我等论道论剑时只敢评说红尘中俗人俗物、怎敢提他。”
那青衣闻言也只得悻悻然收了剑,默默坐了回去。众人一时无言,皆觉得谈到此人便已谈到人世巅峰,再无可谈。这时忽又有一人出声道:“确实绝世,可是未必无双吧?”那人幽幽道:“你们忘了紫华了?”
“啊!”众人都是一惊,只听那人又道:“二百年前,清香白莲素还真、脱俗仙子谈无欲并称日月才子,他二人修道十五年结丹,五十年婴变,百年分神化虚,如此进境、古往今来谁能与之相比!只可惜百年前二人同门阋墙,素还真负气下山,竟再没了消息,一代神人就如此不知所踪,当真令人可惜可叹!紫华剑与凤流剑俱出自上古神器y阳造化炉,铸于昆仑山绝顶之上……”
昆仑山雪顶万仞摩天,乃是世间至高之处,终年鸟兽绝迹。这日,静默无声的绝顶忽然传来一声清啸,只见半空之中,一人踏月而来、好似广寒中人驾云出行,飘若惊鸿、轻似飞絮。这人一身黑衣、眉目锋锐,他轻落于绝顶之上,旋身转入一个雪洞内。
这雪洞中空间极大,亮如白昼、溢彩流光,一个补天石制成的铸鼎烧得正旺,鼎上刻着几行金篆:“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y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站在鼎前的白衣人见他来了,笑着道:“果真让你取来了。”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片羽毛和一瓣金鳞抛入鼎内,只见炉火一窜、满室金光更胜,“素还真,我取了凤凰羽和烛龙鳞来,这鼎中的宝贝该是我的了!”
“诶、无欲,话可不是这样说,”白衣人打了个响指,罡风轻动、凭空浮现出一个澄碧玉瓶,“猜猜这是什么?”
“是碧血瓶和鲛人泪!”黑衣人双眼一亮,随即长眉颦蹙,怒道:“我去北地求烛龙鳞、你便去西蛮偷碧血瓶,我去东山取凤凰羽、你又去南海盗鲛人泪,你就是非要与我分个高下!”
“怎么你就是求取,我就是偷盗?都是明求暗抢罢了!”白衣人大笑着将鲛人泪连同宝瓶一起投入鼎中,眨着眼睛道:“师弟生气的样子还像小时候一样……真是可爱。”
黑衣人闻言怒道:“你也和小时候一样,口不择言!”说着他一掌向白衣人肩上轰去,俩人竟在洞中你来我往的斗起法来。二人倏忽来去,招式快得r_ou_眼难辨,真气流窜,催得炉火燃到极致、烧成了一团透明的火焰紧密包裹住石鼎,好似在山洞中又生出一轮散着冷光的太阳。
俩人似闹似斗打得难解难分,忽听轰然一声、鼎崩石摧,两道紫光穿过山壁雪顶、直冲斗牛之间,嗡嗡龙吟之声不绝于耳,两柄宝剑交叠现世。黑衣人见状足下飞点、向宝剑掠去,白衣人也伸手去握剑柄,黑衣人忙出手拦他,俩人眨眼间又对了百招,终是一人得了一剑。宝剑在手,二人威能更胜,黑衣人轻叱一声拔剑出鞘,剑芒在山洞顶上划出一道狰狞裂痕,他心知此处不能承受如此剑势,暗运移花接木之术,将剑意泄至一旁的山峰上。
“昆仑九九八十一峰,业已成了八十峰,无欲、别再玩了吧?”白衣人退后数步横剑当胸。
“多话!”黑衣人哪里管他、挺剑又攻。
白衣人无奈道:“师弟真是固执,也罢!你就来试试破我这式剑招。”说着左手拈动剑诀,右手以剑指天,清圣之气沛然纵横。黑衣人咦了一声,不由赞道:“来得好!”左手高抬挥出罡气,右手持剑点地、玄衣飘然。二人似激斗又似互相喂招,你进我退、你攻我守,渐渐剑式演化为剑阵、剑招发挥为剑法,敌对变为协同,互相掩蔽死门、襄助对方威势。一y一阳、一刚一柔,y阳交融、刚柔并济,白衣黑袍旋舞间默契绝佳、心有灵犀,一套绝世剑法由一双绝世之人、持绝世之剑携手谱成!
“这世上唯谈无欲能与素还真比肩!”白衣人纵声而笑。
“是唯有素还真能与谈无欲比肩!”黑衣人脸上也露出欣喜之意,他收了剑势又道:“该为这剑法取个名字……”
“就叫明圣剑法,”白衣人凑到黑衣人身边,突然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在他耳边柔声问:“可好吗?”
“唔……”黑衣人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明字把日与月紧紧拴在一块儿,好像他们二人一般,朝夕相伴、形影不离。他苍白的脸有点发红,但忽而转念一想,这世间日月轮转、日升月沉,哪里能有日月并明呢?他从师兄怀里挣脱出来,脸色变得比外面的雪还要白。
茶肆里讲着一双人的绝代事,在茶肆旁边摆摊儿的小苏先生从桌上爬起来,脸上有种恍然的失落,好似做了南柯一梦。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
来福:????听说我错过了一个亿?
第六章 白龙鱼服遭虾戏,星月皎皎不成眠
一群小道士蹲在茶肆边对着卦摊儿指指点点。他们的师傅师兄在茶肆内休歇闲聊,他们年少无名,只能在路边扯皮吹牛、招猫递狗。其中一个梳髻的道士在一片起哄声中站起来,抖了抖道袍向卦摊走来。
“这位道爷,请问您看什么?”小苏先生陪着笑问。
那小道士傲慢地斜着眼睛,用鼻子哼出三个字:“看手相。”
“我看您这手相,是父在……”
“别给我说什么父在母先亡那一套!”小道士啪的一拍桌子,横眉立目地说:“都是你们这些江湖骗子,打扮成道士模样、哄骗愚夫愚妇,坏了道爷们的清誉!哼,铁口直断,你可算到今日要挨一顿好打?”
“唉呦,道爷息怒!”小苏先生赶忙作揖赔礼,“小的确实没什么本事,只不过我既没穿道袍、也没束道冠,只不过穿着麻布粗衣,不知如何会坏了道爷们的清誉……”
那小道士本就是闲得无聊前来找茬,哪里和他讲道理,随手指着布幡儿上的y阳八卦图案道:“凭你也配用这八卦图?这就是亵渎我道门威严!”说着便伸手来拽小苏先生的脖领子,蹲在一旁看热闹的众小道士一见动了手,赶忙摩拳擦掌纷纷前来助阵。
在那小道士的拳头就要落到小苏先生脸上之际,忽然有人闪到二人中间。这人动作好快,围观的众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一眨眼后只见那小道士向后跌去、小苏先生惊魂未定的捂着脸,再一眨眼,又见那人闪到小道士身后将他稳稳扶住。
“你……你……”小道士只觉得见了鬼、呆愣地望向那人,见他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出头,浓眉大眼、温柔敦厚,怎么也不像个绝世高人的样子,倒像是善良温和的邻家小哥。
“这位道友也太莽撞了些,”那人向小道士道,转而又问小苏先生:“先生无事吧?”
“……无事、无事……”小苏先生仍是一副受惊的模样,心里却百转千回、五味杂陈。这身法分明是谈无欲的独门绝学四象无形步!这人是谁?他是怎么学会的?他和半斗坪什么关系?他和无欲什么关系?小苏先生脑子里转着十七八个念头,面上仍是一幅唯唯诺诺的样子。
茶肆里喝茶的众道士听见外面的声响,也都赶了出来。那小道士的师傅正是背单锋剑的青衣人,他本就憋着一口气,此时又见自己的徒弟傻了一般站在人群里,更是气闷。他也不问皂白、将背后道剑抽出来喝道:“徒儿,是谁欺负你?师傅让他尝尝旋空斩的厉害!”
那小道士还没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指着温厚的年轻人道:“他……他……”话音未落,他师傅已经向那年轻人扑去。那年轻人也不恼,脚下踏着罡步、来去如风,嘴里慢条斯理的解释道:“道友息怒,事情是如此这般……”
青衣人见他在自己的攻势中毫不慌乱、犹似闲庭信步,心里更气,更听不进他的解释,一连声地催促道:“你出剑啊!你的剑呢?出剑啊!”
“我的剑……”年轻人轻轻一笑道:“不是在我身后背着呢?”
众人忙向他身后望去,空无一物、哪里有剑?青衣人更怒,嘶吼道:“小奴才你耍我!你瞧我不起!我今天定要逼你出剑,看看你道剑的成色!”他运动元功、剑上笼上一层橙色光芒。
一般道士的剑只能发出白光,而修成的道剑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初阶为赤、顶阶为紫。青蓝紫三色的道剑世间罕见,是已修成金丹的道人才能炼成的。
年轻人笑道:“道友若是想看我的道剑,直说便好,又何必……”说着他缓缓抬起右手念了个指诀,口中轻喝:“出!”霎时间,他背后蓝光一现,一柄通身透明、好似冰雕雪铸的道剑翩然悬浮在他手旁。
“啊!”众人大惊失色,谁能想到这个和气温柔的年轻人竟是金丹已成的大宗师?此时,又有一人高声道:“诶呦,是星月琉璃剑!他是半斗坪的星才子!”人群中如炸开了锅,众人交头接耳、奔走相告,争相一睹星才子的风采。半斗坪的八趾麒麟可谓是道门中最成功的师傅,他从小带大的素还真、谈无欲早早成名,并称日月才子,而在素还真失踪后新收的小徒弟无忌,也在百年内筑基结丹、进境神速,又得了星才子的雅号。
青衣人惊得道剑坠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年轻人却毫无骄矜之色,捡起道剑双手奉还于他。青衣人结结巴巴地道:“有劳星才子……折煞、折煞我了……”
“叫我无忌便好。”无忌语声极为温和谦虚,他生性厚道,方才的误会打斗半点也没放在心上。
“星才子的道剑,真叫我等大开眼界啊!”众人佩服道。
无忌将剑身一横,轻柔地捧着剑答道:“无忌的道法算不得什么……只是这剑是师兄所赠,所以无忌分外珍惜。”
“是是!仙子所赠,必定不凡!……星才子大驾至此,也是为了紫龙?”众人见他有问必答、和善亲切,纷纷与他搭起话来。
“我是为他事而来。”
“哦?但不知是为何事?”
“恕在下不能说。”无忌被众人簇拥着走向茶肆,他看了一眼小苏先生,二人眼神一对、又各自望向别处。
“我若是有个师弟,必定百般疼他。”黑衣童子一边抄经一边叹气。
白衣童子笑嘻嘻地道:“无欲这可是话中有话啊……这是在埋怨师兄不疼你?”
“你还有脸说!我在这儿抄道德经是谁害的?还不是你闯了祸、让我背黑锅!我若作师兄、可比你强多了!”
“哪有师兄不疼师弟的?”白衣童子也拿起笔帮他一起写,“试想,你若有个粉团似的小师弟,你的道法、武功、智谋都比他强上那么一点点,但他偏偏不服、天天想着怎么能超过你。每每被你打败算计,他就眉头一蹙、小脸一皱,要多可爱有多可爱……你怎能不疼?”
“素!还!真!”
小苏先生想起无忌看着星月琉璃剑时温柔的表情,他想谈无欲一定很疼这个小师弟、一定是个极好的师兄,比自己强得多。他在山上时,八趾麒麟从未想过要再收一个徒弟,因为他和谈无欲的功体一阳一y、刚好相配,正可以双修,再收一个、反而多余。他下山百年,师傅又收了个徒弟、且进境如此之快,难不成师傅也将双修法门传了小师弟……他心里如遭火烧、五内如焚,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胡思乱想间听到一阵未加掩饰的脚步声,接着敲门声不轻不重地响了三下,然后便是耐心而无声的等待。
小苏先生趿拉着鞋慢悠悠地拉开门,无忌微笑着站在门口,开门见山地说:“我想看看你的剑。”
第1节
恋耽美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