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见糖(26)（2 / 2）

有些时候，死不是最可怕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过是一瞬间的痛楚，你的大脑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不再会痛了。等死时那种绝望才能最大化人内心的恐惧，在如此的阴郁之下，人会做出什么，都是难以预料的。

最初，是听说有人疯了。

那是个男人，他家原本有十几口人，都住在这蒙城里，是个温馨幸福的大家庭。然而但瘟疫一爆发，陆陆续续死干净了。上到八十岁的老母，下到几个月的幼儿，都被他一一送走。

最开始那几个人去世的时候，身边还有人帮衬着，收敛尸体，操办后事，有人陪着伤心、安慰。等到后面，自家亲人越来越少，周围邻居都自顾不暇，村里的木材都不够做棺材的，临时赶制还来不及。他们出不去，没法到别的地方去买，去世的亲人都只能草草敛了。

没人敢留着尸体办灵堂，没有人会前来吊唁，人人家中都有亲人去世，而尸体停放在家中，只会害得更多的人生病。

这个男人就这么看着亲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原本日日热闹的家中，只剩他自己。

突然某一日，他直视着天空中的太阳，阳光晃得他眼泪直流他也没闭上眼，就那样直到被晃瞎，他开始破口大骂。

他什么都骂，骂抛下他的亲人，骂不让他们出城的士兵，骂官员、皇帝，骂天道不公，世道害人

他骂了整整三日，不吃不喝，最后吐血而亡。

没人说得清他是怎么死的，饿死的渴死的，或是累死的气死的，总之不是病死的。

他临死前骂的那些话，深深戳中了蒙城人的心。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城中还能活动的人给他在自家院子里挖了一个墓葬，棺材是弄不到了，他们只能草草将他埋葬，然后每个人来恭恭敬敬上一炷香，就是最大的礼遇了。

疫病仍旧困扰这蒙城，这个小小的插曲没有改变人们的生活。

在他死后第七天的夜里，有人听到他家的院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找东西。

这村子现在已经没救了，就算是哪户人家没米下锅，想去拿点，也不会受到别人的谴责。毕竟这户人家已经死绝，而死人是不需要吃饭的，活人还得活下去。

非常离奇的事发生在天亮之后，村子里出现了一个赤脚医生。

他就坐在那家人的院子外的地上，抱着一个破木头箱子，穿着粗麻布衫，旧的看不出颜色，脚上挂着一双破草鞋，一看就是自己编的，手艺粗糙。

所有人都很奇怪，蒙城外已经被士兵团团围住，不许进也不许出，这个人是怎么来的？从天而降吗？

再联想到昨夜里那些奇怪的声音，仔细打量这人的脸，眼尖的人不由得心中一惊：怕不是借尸还魂吧？

赤脚医生那张脸，分明和七天前死去的那人一模一样，而他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这户人家的老爷子生前穿过的一身。

感情昨天那奇怪的声音，是这尸体从坟墓里爬出来，自己简单擦洗身体，给自己找了身衣服套上？

可他又是谁呢？

从疫病开始至今，蒙城死了少说也有百人，他为什么偏偏要选中这个人的尸体，在这个时候复活呢？

他有什么目的？

门前的人越聚越多，他没再多卖关子，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

他说他叫李夜，是一个修鬼道的道术师。

之前被人暗害意外身亡，但因为修了鬼道可以先不入轮回，而是维持着自己的魂魄，等待时机报仇。

害死他的人正是蒙城的先祖，而现在蒙城所有的百姓中，与他有血缘关系的要占到一半以上。

他承认，瘟疫的事有他在推波助澜，现在他觉得差不多满意了，想要看看这些还活着的人，能为了一个活下去的念头，做到何种程度。

文晞连续做了三次停止的手势，才让洛一悟从故事中脱离出来：怎么了？

文晞：你不觉得李夜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吗？

洛一悟从故事里刚跳出来，思绪还有点没转过弯来，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不就是把熊仔变成这样的那个人？

文晞给了他一个白眼：亏你还想得起来。听阿克说起的时候，你就没发现？

洛一悟嘿嘿笑着，掩盖他的羞愧：我昨天喝了太多酒，可能脑子还没恢复。

文晞敲他的头，银乐啃完了豆子也蹦到洛一悟肩上，帮文晞敲他的脸。

那你现在就没觉出，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对的？文晞继续考问洛一悟。

洛一悟忍受着左边脸颊有一只小拳头一直在胖揍自己的脸，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再抬起头来眼中还是茫然：什么不对？

文晞叹了口气，见他是真的没想出来，为他解惑道：按照阿克所说，这位李夜出现的时候是百余年前。道术师的寿命就算比普通人要长，可熊仔见到的那位李夜还是个年轻人模样。他们是同一个人吗？还是有人假借了李夜这个名字？亦或者，他再一次借尸还魂了？

文晞的三连问把洛一悟问懵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其实听阿克给他絮絮叨叨讲这些以前的故事时，确实是还有点迷糊，故事又复杂，光是理清人物关系就消耗了他不少脑细胞，所以听到李夜的名字时还没想太多。

在他的潜意识里，更倾向于这是个同名的巧合。

但刚刚在他自己复述的时候说了，百年前的李夜也是修鬼道的道术师。

这就不能不让人把他们放在一起去想了。

第42章 遮天光

应该不大可能是同一个人吧？洛一悟犹犹豫豫地说，他对自己的结论没什么信心。

文晞不懂洛一悟的判断理由，问道：因为不能一直借尸还魂吗？说完文晞发现自己已经认定这个世界可以进行借尸还魂这种诡异的操作了，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确认，这种事是不是存在的。

她观察了一下洛一悟的申请，看他没有太过困惑便知道，借尸还魂这种小事，在这个世界没准算基操。

洛一悟已经开始给她科普了：多次借尸还魂的话，灵魂会变得很脆弱。次数一多，对陌生的身体的掌控能力会变差，还可能随时脱离身体。我们没有听熊仔提过，他见过的李夜有这样的特殊状况吧。

文晞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如果说他只换了三次呢？在蒙城这个人的身体里活到七老八十，又换了一个我们不知道的身份，再就是现在这个，就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了吧？

洛一悟含混答道：大概吧。

文晞不干了：什么叫大概？

借尸还魂这种事，本就都是道听途说，就算是我们修习道法的人，也没有人说自己真的见过。

还有可能是假的吗？文晞眨眨眼，原来不是基操啊？那是她想太多了。她试图把这个念头从记忆里洗掉，换上一个更加符合唯物主义的解释。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她失败了。

她来到这里又是抓妖又是撞鬼还附身在兔子里，哪还有什么唯物主义可谈？就当那李夜是借尸还魂的老手吧，事实是怎么样的，等他们把人抓到了一问便知。

把李夜的身份问题暂且搁置不谈，洛一悟接下来讲的，就是蒙城变成永夜城的起因和经过。

听起来又是一段更加匪夷所思的历史。

当死而复生的李夜出现在蒙城，要剩下的蒙城人求他，才肯放他们一马时，一开始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毕竟这种事是真的超出普通人的认知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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