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不皂- 免费阅读(123)(2 / 2)
没想到自己那么一点细微的情绪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卓应闲也不与他假装,老老实实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牵连无辜平民,稍微有点不自在。
但他又觉得这样似乎太过苛责对方,显得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仰头看着聂云汉,比着指尖解释:只有这么一丁丁点儿,我也知道你们为难,有些时候必须采取非常手段,我理解的。
理解就好。聂云汉捏捏他的脸,莞尔一笑。
利用平民是事实,他无从辩解,也就无需辩解。
卓应闲趴在他怀里,喃喃道:世间之事,没有尽如人意的,立场不同,要考虑的利益轻重不同,不能用绝对的对与错去苛责别人,方才是我狭隘了。
不,这就是世道。聂云汉闭上眼,轻声道,就像你说的,立场不同,所要考虑的利益轻重不同,于我们而言,要的是追寻线索,击破独峪人的阴谋,自认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但于郭师爷而言,他也的的确确受制于人,失去了几日的自由。
两相比较,似乎是我们做的事更重要一些,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没有征得他的同意,便从他身上攫取利益,就是不妥。站在他的立场上,他所遭受的胁迫和恐惧,又有谁愿意亲身感受呢?正是这种立场的不同,才会导致许多层面的对立,可又不能强迫对方去理解。
但有时也没办法,问他、得到他的许可,还不如让他一无所知更简单快乐,况且紧要关头也来不及这么做。这也要求我们在行事的时候,要尽可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别人有误解,有怨言,我们该受的就得受着。
考虑这么多,累不累啊?卓应闲靠在他胸口,懒懒地说。
他觉得方才自己那点沮丧简直矫情,自己根本也是不太怎么考虑别人的人,只是被九尾狐音利用过,刹那间感同身受而已,没想到却触到了聂云汉的痛点。
但这人却表现出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在其位谋其政,这是我的责任。
聂云汉在心中感叹,内心所受的煎熬,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罢了,比起百姓们的惶恐,这又算什么呢。
行大义无需多做解释,能护住大曜的百姓,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有力气骂人,也是一件幸事。
与你相比,我真是太自私了。卓应闲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心力考虑这考虑那,原本心思全用在我自己和师父身上,现在多了一个你,我这个针鼻儿大的心眼儿拢共就够关心三个人,多一个都装不下但我没打算改。
聂云汉摸摸他的鬓发:你用不着改,怎么高兴怎么活,等这次事情了结,我也再用不着管别人了,老老实实被你管,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左横秋咳咳干咳了两声,端着茶盘出来,提醒躺椅上两位自觉恢复正常状态。
卓应闲慌张地从躺椅上跳起来,坐在官帽椅上,聂云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模样,禁不住促狭地笑。
听过了聂云汉两人这一天的查探结果,左横秋缓缓抿了一口茶:看来还是我这边收获多些。
官府对归燕门等江湖帮派是记录在案的,虽然不尽详细,颇有些走过场的意思,但至少比在民众口中打听的靠谱一些。
归燕门约两年前初创,在府衙的存档里,所写的地址是在城西外未阑山脉的第二峰南栀峰上。门主名叫吴云垂,当时三十五岁,本地人,以阵法见长。归燕门弟子甚多,但单靠收徒也难以过活,他们更多的是帮人运送铁矿挣钱,顺路的话,偶尔会帮人走一两趟镖。
卓应闲道:看来那店小二说的倒也没什么出入。
聂云汉连珠炮般地发问:吴云垂样貌几何?他们门中还有什么数得上来的人物?归燕门中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右臂上刺青?还有无更详细的记录?
这倒没有,吴云垂颇为神秘,鲜少出现,根据衙役的说法,无人见过他本人,至于其他人,更没有什么名号了。左横秋从怀中掏出几页纸,放在聂云汉两人面前,但是有些案件记录,能把他们跟张火柱还有其他铁匠联系在一起。
听到张火柱的名字,聂云汉神情冷峻,拿起那几页纸与卓应闲细细看了起来。
张火柱的铁匠铺曾为归燕门打造过兵器?卓应闲意外。
左横秋点起了烟袋,慢悠悠地说:今日我问了几个捕快,他们都曾听闻过这件事,张火柱曾是归梁府城叫得上名的好铁匠,归燕门选他来定制兵器并无不妥。但不知道是邪门还是意外,就在交货前不久,张火柱锻铁的工坊里炉子发生了爆炸,家中闹了火灾。幸亏望楼及时发现,赶来灭火,要不然那一片的铁匠铺都得遭殃。
可案卷中并无记载,之后呢?聂云汉盯着手里几张纸道。
根据捕快说,张火柱打铁多年,从未发生过火炉爆炸的事件,他坚持认为是有人从中捣鬼,但衙门派人去查了,可现场被大火烧得一片零落,他们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也就作罢了。左横秋道,张火柱赔了归燕门不少钱,失意落寞地时候被旧日赌友拉去了地下赌坊,好不容易戒掉的赌瘾再次抬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没出几个月,就把家业败光了。
上次他们只翻查到张火柱和其他几个铁匠的失踪案,还没顾得上再往前查,卓应闲翻看了纸上记录的其他几起案子,才意识到,这些失踪过的铁匠也都曾作为苦主向衙门报案,主要原因不外乎自家铁匠铺遭受了各种各样的损失。
有人祸,也有天灾,走水、被盗等等不一而足,但都因为证据不足成了被搁置起来的悬案,但有一点相对统一,就是这些铁匠铺都曾跟归燕门有过接触,苦主报案时也都提到过。
卓应闲问道:捕快们没找归燕门的人来问话么?
找人的时候恐怕找不到了吧?聂云汉面色阴沉,如果是有意这么做的自然要走为上策。
左横秋摇摇头:非也,他们没跑,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声称有人在城内散布不实谣言,导致归燕门声誉受损,希望官府可以严加办理,还他们一个清白。
哟,这胆子倒是不小,恶人先告状么?卓应闲心中愤愤不平。
聂云汉冷笑:估计他们知道那些铁匠们没有证据,所以倒打一耙。归燕门里来衙门的那人有名字么?
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左横秋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事儿发生在大约七八个月之前,来衙门里要说法的那个归燕门弟子,在跟衙役录完供词之后,竟然暴毙了!
怎么好端端的会死?卓应闲疑道,死因是什么,衙役不是应该一直盯着他么?
左横秋与聂云汉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聂云汉了然道:是不是衙役办案失误,把他一个人留在了讯问室里?是不是死的那人验尸时发现满身青紫,有被殴打过的痕迹?如果仵作来验尸,必定会认为此人是被严刑逼供、殴打致死?
全中。左横秋道,此事是我从一个小捕快那里套出来的。事情一发生,衙门里顿时慌了,经手的衙役不敢告诉知府,丢了差事是小,被捉拿下狱事大!不巧又赶上归燕门的其他弟子见同门总也不回,跑来府衙询问,认定自己一定在衙门里出了事,要闹事,要让大家知道官府办案不力,反而收买人命!
卓应闲跟听说书似的听直了眼:他们居然敢跟官府叫板?就不怕事情失控么?
敢这么玩,自然不怕失控。聂云汉道,衙役比不得官吏,没有品级,出了事很容易被上级推出去顶包了事,除了这等事,他们一定会尽力把事情压下来,是不是,左哥?
左横秋点头道:涉事的几个人为了息事宁人,将那归燕门寻来的人拉到一边,说他师弟确实离开衙门了,让他别在这里生事,又私下凑了银子给他,声称是助他寻人的路费,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回到府衙,这两个衙役又偷偷把归燕门那名死去弟子的供词给烧了,尸体也悄悄处理了,当做此事从未发生过,之后归燕门的人没再来,官府里衙役捕快也没有人敢去再惹他们。
拿一条人命,堵上官府的嘴?!这归燕门也太心狠手辣了!那些弟子,怎么就能心甘情愿答应为他们送命?卓应闲不禁咋舌,现在想想秦落羽为了让羽书对他死心塌地,都能豁出命去,这归燕门做事的方式还真的如出一辙。
赤蚺见过的人心险恶比卓应闲吃过的饭都多,聂云汉见他诧异到忘了强装镇定,怜爱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些铁匠应该是被归燕门的人给带走了,这帮人走投无路,现在有人给饭吃,自然会为对方办事。左横秋道,哈沁、某甲与那某乙共谋大事,没想到竟会用这些乡野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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