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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不爱你了 作者:漫写诗书

第6节

第16章 16

到了半夜,李关眠根本没办法睡,踮着脚溜到了露台。路过钢琴时他还在想,他不弹琴了,没意义的。

人生没意义的事情又岂止是这些,仿佛他一生从头到尾都是个错误。沉浸在一种特定情绪中的人跳不出来,如果过些日子再回头看,李关眠相信他会觉得自己是傻子,自暴自弃,怨天尤人。

可是……没办法啊。

积压多年的怨怒之气化成实体,成了推刘予娟跳楼的一只手,他为什么非要争那口气呢!再多的话没办法对人说,没人知道,更没人理解,李关眠坐在藤椅上抱着腿哭了一会儿,再往后眼泪流不下来了,半张着嘴从喉咙里挤出气声。

要振作,要做一个成熟的人,因为身边就有魏春煊在,难以控制地拿他作比较。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吧,也许对什么都云淡风轻的,能平静地接受每个人的离开。

为什么人和人的差距要这么大啊。

有人靠近,李关眠抬头,突然又有种懊恼。为什么他没有独处的时间,能让他好好哭一场呢。客厅灯亮了,魏春煊抱了个薄毯过来,盖在李关眠身上,回身,不一会又拿着水壶回来,给李关眠和自己各自倒了热水。他坐在圆桌对面,望着外面城市夜景和远处的灯光,这气氛正适合抽烟,可这与他养生理念发生冲突,他也只能端起水杯,说:“猜你也睡不着。”

哭的时候被人发现,还是两次,李关眠没脸了,胡乱擦了擦脸,告诉自己想些开心的事。这一想更不要紧,他发现自己就没遇见过什么开心事,还是看看眼前的魏春煊吧。

缓了会儿,李关眠能说话了,他大着胆子问:“如果您有亲人……抱歉,我是说如果您……”他无法组织语言,又恨自己怎么开了头,悻悻然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每个人都会在特定的时候离开。”魏春煊说,“我能理解人因此而产生的悲伤,但不希望这种情绪停留一天以上。”

“你不会难过吗?”

“我不做无意义的事,无法解决问题。”

李关眠有些懂魏春煊的思维,事实上他也想过要成为那样一个人,可是事实告诉他,他还差得很远。

“可是为什么要解决问题呢?”李关眠前半生的牢s_ao都快在这一晚发完了,他恼道:“遇到问题就解决,不累吗?”

魏春煊口吻随意:“人生如此,虽然我们知道输出的只有死亡,乐趣在于寻找最优算法。”

每个人都懂得太多人生道理,真正能活学活用的却不多,所以部分人成功了,部分人还在成功的路上,大多数人碌碌无为,李关眠觉得自己就是那些人中的一员,他产生了令人安心的归属感。

就像他对面的魏春煊,他们明明离得这么近,更近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距离,然而呢,人们穿上衣服之后,就有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李关眠无话可说,说出的任何话都只有受鄙视的份,但他知道魏春煊不会鄙视他,只会用包容的目光看待他,无理取闹也好,放弃自己也罢,这些从不会撼动魏春煊分毫。

他要自己解决,他可以的。

突然间又咳嗽起来,这声音李关眠听过很多次了,y暗的房间里充斥烟味儿,声音苍老的男人让他出去买烟丝,而没过几年男人就死了。

人们走向自己的坟墓,一路上有人辛苦有人安逸,走到目的地后躺下就好,闭上眼睛睡觉,世界失去声音。

“别感冒。”魏春煊看着不停咳嗽的李关眠说,“病了就去医院看看。”

李关眠点点头,“我想睡了。”

李关眠能吃能睡,三天后一称体重,还轻了三斤。这些天他手机没开机,充上电重新打开手机,看吴悔给自己发了无数条消息。

最后一句是“我们谈谈”。

李关眠冷漠地看着他头像,回了句好。

地点是公寓附近的咖啡厅,几天没见,吴悔胡子未刮,头发乱糟糟的,沧桑了不少,不见少年气。他在李关眠对面坐下,环顾四周,笑了声,“你这地方选得挺优雅啊,挣不少钱吧?”

李关眠见他就是为了解决问题,不然事情永远没完,他忽略吴悔的嘲讽,把刘予娟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心中有愧,他也承认了,“是我之前和她吵架,她才想不开的,但我绝对……绝对没有要她轻生的意思,你也可以怨我,不过这改变不了任何。”

吴悔手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他不可思议:“你怎么能这么冷血?还能这样平静地说这些话,我当然知道,当然他妈的知道这改变不了什么,但你就一点歉意都没有吗?”

李关眠看着他的目光冷淡下来,他问,“你呢?”

“我……”

吴悔咬牙,“我和她怎么样,你根本不知道。”

“想到了。”李关眠不觉得吴悔的反应不正常,想来应该有苦衷,他知道刘予娟什么样,自己和他相处了几年,尚且都受不了她的性格,吴悔可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可他们母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关眠不在乎了。

吴悔知道自己没资格指责李关眠,可看他那云淡风轻的态度又气不打一出来。吴悔接受不了,现在还没办法认清事实,妈妈死了,这些年与他发生了无数争吵的人就这样跳了楼,那他以后该怎么办呢?

“我是恨过她。”吴悔望着头顶的吊灯,声音也平静下来。

从小与母亲生活,偶尔才会看到父亲,他一直以为父亲很忙,直到很久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自己是私生子,刘予娟是小三。这些年,他和刘予娟吵过无数次,吵完后又要抱在一起哭。虽然刘予娟让他回到父亲身边,他都会在半夜偷偷跑出去找她,不想把她一个人留下。随后又是无止休的争吵,矛盾彻底爆发的时候,他出国,要与刘予娟断绝关系,说再也不理她。

“后来我听老头子说她走了,回去找以前的丈夫去了。”吴悔盯着李关眠,要从他脸上盯出些什么似的,他冷笑了几声,“我怎么想,我该怎么想,是她抛弃我的。”

这几年他在国外过得很好,有喜欢他的表姑照顾,他以为自己能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长大的一天,不是没后悔过,而少年的自尊心又让他一往无前,绝不回头。

最伤人的话会对亲人说,哪怕说完会后悔,他知道他们之间还是割舍不断。

“我想过毕业之后去找她,当面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能把我扔在这不管,如果想找我可以给我打电话啊,我说什么都会把她接来。”吴悔说话东一句西一句,颠三倒四的,有时李关眠也听不懂。

“可她还是走了,就这样回了老家。”

李关眠至少听懂了一件事,刘予娟在吴悔出国后就回来了,也没主动联系他。

“你有没有问过你那个父亲,当初是怎么回事。”李关眠问。

吴悔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放在桌上的拳头攥得死紧,好像突然间被点破了,他说:“有可能,老头子后来就不喜欢她了,他也一直不让我见她……可我、可我……”

“可你因为意气用事,也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根本没有考虑过这点,不去想是不是你父亲从中作梗,让你们两个断了联系。她没地方去,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生了个儿子,就回来找了我。她在病床上总是喊你的名字,发了疯一样让我联系你,而你呢?”李关眠轻轻地反问。

“我知道你和她在一起,她身边有你照顾,我没想回去,但我说了要给你钱啊,我不想让她欠你们的,再说……忙完了学校那边我也回来了……”

“我回来了啊!”

吴悔捶在桌子上,声音也猛地提高了许多,吓到了旁边的服务生。而他丝毫不觉,继续发泄:“我回来后又能怎么样呢?我还没看见她,还没来得及和她说话,她就死了!你为什么要和她吵架啊!你不知道她脑子不好吗!她的思维就和正常人不一样!”

李关眠看着他说:“这些话你也可以问自己。”

服务生终于鼓起勇气过来提醒他们小点声,说完后,吴悔就趴在桌子哭了。

“……”

“……”

李关眠无奈拿出手机:“知道了,买单吧。”

十分钟后,李关眠看着蹲在马路边抱头痛哭的吴悔,面无表情。

二十分钟后,吴悔哭够了,抱着李关眠说:“我没地方住了,你带我回家吧。”

李关眠:“……我那边不方便。”

吴悔哭着指责:“我看见了,你现在火了,是钢琴男神,住的地方又大,你不能不管我。”

李关眠:“……真的不方便。”

吴悔:“可我没地方去了,我不想回去念书了,我爸那,又不让我带我妈回去,我也不会再回去了,我真的不知道住在哪。”

路人纷纷侧目,用各色眼神盯着李关眠看,李关眠肯定不能让吴悔住公寓,末了他说:“你要是真不打算上学,就在这租房。”

吴悔听完,又哭了一场。

见完吴悔,也没能减少李关眠的罪恶感,他经常做噩梦。

魏春煊又忙了起来,去各地考察、参加会议、偶尔才能看到他消息。晚上李关眠把床头灯打开,一夜不关,灯旁边放着水,咳嗽的严重时要喝止咳药,虽然也没能好转,再不好就去医院看看,李关眠想着,又这样过了一周时间。

tryna打来电话询问他身体情况,叮嘱他,不舒服就要去医院,她去接。

李关眠不怎么咳了,近来也没抽烟,只有肋骨偶尔作痛,谢绝tryna好意,问她可不可以今天就直播。

近年网络红人胜似昙花,热度维持那么几天,之后杳无声息。

李关眠在平台和微博上请假时明显感受到了热度降低,已经过了最红火的时段,但他拿的是魏春煊给的钱,打赏多少,听天由命而已。tryna还是希望他注意身体,话也不好说得太明显,只是道:“你现在是不用跟着平台走的,一切随你心意。”

李关眠:“那就晚上八点吧。”

他这边发了话,下午网站宣传图就已经做好了,上面写“盐系小哥哥在线弹琴”,八点没到,直播间进了一千多观众。

八点准时,直播间多了画面,李关眠的脸占据了大半屏幕。

弹幕迅速刷过。

李关眠调整好角度,走到琴凳前坐下,手指放上琴键,《steve039s the》的前奏缓缓响了起来。

第17章 17

也许直播间的观众没有注意到,李关眠弹的第一首曲子和最后一首是一样的。

最后李关眠对着镜头说:“对不起大家,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我短期内应该不会再直播了。”

弹幕反应强烈,大多数人发着问号,不明就里。

看着满屏幕问号,李关眠无法解释清楚,只能再次道歉。

“不是身体原因。”李关眠继续道:“也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算了,官方语言我不知道怎么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今天突然发现我不喜欢这样。”

不想弹钢琴给陌生人听,不想把钢琴作为赚钱工具,也不想每日坐在琴凳上直播,以此取悦某些人挑剔的耳朵。依靠一张脸吸引粉丝,众人为皮囊而来,却不知这里面包裹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对不起。”李关眠说完后将直播间关闭,走到露台上坐着。城市灯火璀璨,星星挂在夜空,仿佛永远都不会消失。李关眠想不开,但他知道越这样越没办法认清自己。

他想找个远离所有人的地方静一静。

tryna的电话在意料之中,那边的语气依旧如常,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在直播间说那些话。

李关眠:“我不想再播了。”

“嗯……这件事老板知道吗?”

“不知道。”李关眠说:“我是说你的问题,我不知道。”

“好吧。”电话中听不出tryna的情绪,她只是道:“后续安抚粉丝情绪的事情我来处理,我还是会等你这边的消息,再见。”

李关眠只是想到要离开,身体就自己做主行动起来了。当他收拾完东西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钢琴的话……可以明天再过来处理,总之今晚他是不想再留在这里。宿舍门早已关了,不要紧,还有宾馆可以睡。他提着行李站在门口,把全部的灯都关掉,走出房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深深的、绝望的、不可见人的、昭然若揭的、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关上门,所有东西都不见了。

他住酒店,本以为换了地方睡不习惯,也可能是托枕头和床的福,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遥远的铃声越来越近,他睁开眼,看到自己的手机屏亮了。

是魏春煊的电话。

凌晨两点。

李关眠想了想,接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要单方面毁约,第一次提出时,糊里糊涂地就被魏春煊给驳回了,而现在不同,从他打包行李的速度上看,决心并不小。

“又要走吗?”魏春煊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他太累了,好像没什么放松方式,每天都是工作,可能这样的人才被称为优秀,李关眠可以理解。

“……嗯。”李关眠说:“我也可以把钱还你。”

一部分钱花光了,但却没有在这尘世间消失,只是不属于他了。这样想,李关眠竟然从中得到一丝很诡异的安慰,好像在大多数时间里钱都比人要牢固许多。

难怪有人宁愿要钱也不肯爱人。

须臾间想清楚一件小困扰,李关眠发现自己的心情也没有那么沉重,他想好了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如果魏春煊问起,他可以实话实说,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他当初答应魏春煊的条件,不全是看在钱的份上,他想过,他卑劣地想着要出卖身体、出卖灵魂,做着和刘予娟当年类似的选择,也许是报复,也可能是什么其他别的原因,他是那么做了,以此换取真正意义上的解脱。

而当他迈出第一步时,就已经再也找不到后退的方向。

于是他想算了,换条路吧,路的尽头开满了花,欢送着他调转方向。

而魏春煊却只是沉默,又过了会儿,那边传出了他的回应。

“不用,你并不欠我什么,如果……”顿了顿,魏春煊的轻笑声传来,“算了,我不喜欢这个词,相信你也是这样。”

“是。”

李关眠又发现了他们的一个共同点。

虽然这并不能使他们的距离拉近。

“祝你好运。”魏春煊最后的四个字,说完,他挂断电话。

悠长的、悠长的一口气吐出,李关眠睡意全无。他成功了,成功地从魏春煊身边离开,他知道这还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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