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颀英(2 / 2)
颀英也晓得,父亲绝不是贪财好利之人,他是不小心掉进染缸里的一块白绢,染上了洗不掉的黑。他一面努力勤政,一面又放任自己苟同别人,以使自己不被视为另类。他极力维护现有秩序、竭力修补其漏洞,不惜用极端手段对付那些不法之人。他在地方培植亲信、在省里广结善缘,为的是能应付复杂局面,使自己行稳致远。作女儿的不想看着父亲随波逐流,不想使自己卷入种种是非之中,然而面对那一潭污泥浊水,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抗拒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官场,岂不是一样的吗?父亲把自己当梯子,帮两个弟弟缔结他们自己的网、深耕他们自己的田地,开创他们自己的事业。天下当父亲的,不都是这样的吗?
午后,县督学遵照吩咐,动员秀才们写好歌功颂德的文章,拿来请知事过目。知事不在,便将那些文章给夫人和颀英看。颀英挑着看了几篇,见都文绉绉地,居然还有篇《贤县治水赋》的古文,心想,这些老秀才只晓得卖弄才情,这样的东西,市井百姓有几个人能看得懂呢?
“有赵易生先生的文章吗?”颀英问。
督学说:“快别说他了!我好意去找他,没想到不软不硬地碰了个钉子。他既不屑于写这种官样文章,我也就不敢劳他大驾了。”
胡乱翻阅中间,却看到一篇不一样的。这篇文章,用的是时兴的白话文,没有一点学究气,活泼俏皮,好似快板词儿,内容也都是大实话,对父亲的评价也客观,彰其功而不隐其失,颂其德而不避其非,贤者之过,白璧微瑕。颀英想,这才真正是写给街户乡党、贩夫走卒看的好文章。
“此文是何人写的呢?”
“明月堡的段书慎写的。一时粗心,忘了撤掉,让夫人和小姐笑话了。”
“督学大人,”颀英微笑道,“这文章虽看着下里巴人,然而浅显易懂,便如年节时说的评书,唱的小曲和秧歌,朗朗上口,远胜过那些所谓阳春白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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