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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陋骨针引着粗糙麻线,穿过渗血皮肉,扯起发白的创口一面,与刀刃切开的另一面强行贴合。因为刚醒来,腕间力乏,缝制的切面未能全然对齐。颜端看着略有参差的缝线接口,摇摇头,複又将麻线一一扯开。粘连血肉的绳线已被浸红,从血肉中一寸寸抽扯出来。

直到缝合口符合了那奇怪的“齐整”要求,颜端方捡起巾帕擦了擦额间的如豆冷汗。

油灯光线昏黄明暗不定,整个过程像在虔诚缝制一个被诅咒的血祭。

惊得立在一旁救他的小猎户嘴巴张张合合,却什麽也说不出,险些以为是活阎王下凡历劫。不然好不容易缝好的渗血伤口,正常人谁会再将绳线活活撕开?而且,全程连眉毛也没皱一下。

串鱼鳞,自然不在话下。

洁润鳞片捏在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新缫的蚕丝跟着银纸细针,片片居中穿过。迎着方胜纹木窗格进来的日光,青色瓷盘上托着的九条鳞串,薄似蝉翼,透如冰玉,翩若鹤羽。

颜端瞥了一眼,未做评论,不挑刺就是对自己的作品还算满意。他继续将鱼肉去刺切成寸许小块,而后手持两把错银铜刀,将其细斩成泥。

落雨观花这“花”,便是将鱼泥塑成芙蓉花状。鲥鱼肉泥,洁如雪、绵如纱,盏盏芙蓉沁出晶莹的柔粉。

溪柴火软,泉水沸腾,炉竈底偶尔传出细小的“哔拨”声。

花盏上屉,其上悬挂成串鱼鳞,一派清亮透润,齐整守序。随着光线游走,鱼鳞闪出珠贝柔光。蒸汽上裹,鳞间精华缓缓凝聚、颗颗坠落,滴入鱼盏,滋润着花圃中的朵朵芙蓉。

这次落雨观花的私测,是成功的。但颜端并不急着送去庄府,他在等。

等一个时机。

浓淡相宜的汤汁裹住鲥鱼精华,肉质绵软,入口即化。颜端搛了一朵芙蓉花,未入口便觉清香扑鼻,随着花瓣在齿间融化,鲜味开始慢慢溢开,每一口都变幻着味觉体验,如潮涌,一波接一波带给人极致的满足,最后还露出些柳芽的清新,令人回味。

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尝落雨观花。那一抹柳芽余韵,莫名勾起心间那尘封的血痂一角,胸中莫名跟着酸楚起来。他自认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近日却每每心神不静,或许这是失忆前自己熟悉的味道,或许这道菜真的能让自己找回一些线索。

颜端放下筷箸,走到窗前,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鼎沸人声或许不能让自己静下心,至少可以绊住自己的思绪不去乱想。当然,他不知道的是,鲥鱼香味,也传到了此时正路过门前的墨同尘鼻中。

墨同尘看了眼门上悬挂的小小匾额“尘端食肆”,心跳却快了一拍。

自己刚到淇州没几日,这家食肆更是没来过,怎麽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随着隐约闻到的鲥鱼香气,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如棉团越攒越厚,抵压在胸口。

墨同尘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他扶了一把身旁的小厮。

小厮见墨同尘方才盯着这家铺子出神,还以为是乏了:“公子饿了吧,要不咱进这店内试试菜?公子,你的手疾……”

“无妨,许是昨晚没休息好。”墨同尘稍稍站稳些,看了眼不由自主开始颤抖的手,扯起衣袖遮住。

又是一年杨柳吐绿,若是他还在……

墨同尘不清楚为什麽自己会没来由地想起那个人。

街上人来人往,背负着各自的世界行走。同是人间寄游客,有的人满脸期待,有的人则閑适自在。自己呢?墨同尘眼神沉了沉,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竟然还在想着那个死去了五年的人。

墨同尘此次来淇州是拜师求学的。他摸了下胸前的拜帖,示意小厮继续向前。今天是要去学堂拜见先生的。

两人已经走远了,墨同尘突然又回头望了眼“尘端食肆”的方向,像有什麽东西丢下了。

袖中的手,也抖得更厉害了些。墨同尘狠命攥拳,恨不能掐出血来,但终究控制不住不宁的心绪。

若他还在,自己还会与他同串鲥鳞,教他柳笛的做法吗?

若他还在,那把弦月刀,还会再次插入他的胸膛吗?

第 3 章

那日墨同尘原本要去学堂拜见先生,却因旧疾突发,未能成行。谁知到了晚间竟发起了烧,一时病倒了。

等他身体见好,能在院中梨花疏影下读书喝茶时,满淇州刮起一阵“落雨观花”的追风热潮。而被捧上风口浪尖的,就是前些天偶遇的那家——尘端食肆。

“落雨观花,尘端食肆……”

墨同尘听闻此事,想起那日在食肆门口闻到的鲥鱼味道,看着自己的右手若有所思。茶汤见底时,他还是叫小厮更衣出门,要去探究下这家铺子到底有什麽特别。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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