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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盛夜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张脸不适合摆出端庄的样子,但凡脸上有了些其他的表情,就格外生动,格外……诱人。怎麽个诱人法呢?——虽然一身黑色龙袍衬得人愈发沉闷,但就算把这张脸扔进人群,只要这脸上有了表情,你便能第一个认出他来,因为这眉眼就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盛夜明心里突的一下。姬晨风这壳子与他至少有五分像,这张脸如此,他雅帝的脸应当也是如此,那为何自己以前从未发现?虞初以前又为何从不愿与自己亲近呢?当真是帝王架子遮了一身光华?他不懂。

耽误了许久,盛夜明觉得该走了。他的眼从寝宫的每一处陈设上掠过,有留恋,却又不愿将这些变成永久的记忆。他利落转身,走向寝殿大门,开门后,阳光刺得他眯起眼,他情不自禁擡起右臂挡了挡。

门口守着的内侍小五子以为陛下走了,寝殿内该没人,本在安心打盹,猝不及防被开门声惊到,打眼一瞥差点没吓尿——这袖子衣料上分明是龙纹,是谁不想活了这般僭越?!但人脸被宽大衣袖死死挡住,小五子只觉此人周身气质不凡,不知该不该拦,一时脑袋没反应过来,目送着盛夜明的背影渐行渐远,竟就这麽让盛夜明穿着龙袍走了……内侍总管钱悯跟着陛下早朝去了,他人微言轻,不知该找谁彙报,只得站在原地冒冷汗。

盛夜明出了寝殿直奔宫门,这时阳光正盛,暗纹金龙熠熠生辉,藏都藏不住,巡逻的侍卫见盛夜明身着龙袍,心里都暗自盘算:前头寝殿门口没人拦,那自然是陛下授意的,于是不拦。宫门口的侍卫们心里也是这麽盘算的:宫里的侍卫都没拦,那自然是陛下授意的,于是也没拦。

盛夜明就这样一路畅通,把虞初的龙袍穿出了皇宫……

城门上还挂着雅帝的尸首,双手被缚,吊在长杆上,耷拉着头,真真是死透了。嘴角的血迹已被雨水沖淡了,发冠不知滑落何处,墨发淩乱地披散在肩头,全无半分尊严。

盛夜明背对着自己的尸身停滞了一剎,终是忍住了心中微微的绞痛,没有回头。

吴王府里寂静无声,只因家眷们全被虞初“接”去了大牢。

“嘟嘟嘟——”盛夜明敲了三下门环,门开了——姬辙亲自开的。看到是自家儿子回来了,姬辙的胡子动了动,不等盛夜明跨进来便啪一声合上了门。

盛夜明苦笑一下,隔着门交代了几句:“父亲,儿子不孝,让您失望了。西部蛮夷虽野心勃勃,但一时半会也不敢再起战事,未来或可有几年安生日子。待郁皇感觉您老心定了,自然就放母亲他们回家了。如若真的有战事,儿子届时无论身在何方,定会赶去助父亲一臂之力。”

君王不必拜臣子,但这壳子到底是吴王的儿子,盛夜明觉得自己该替姬晨风尽些许孝道。说完这些,他退后几步,郑重跪下,面朝王府大门行了稽首大礼。又道:“父亲保重,儿子走了。”

姬辙没走远,他正用背顶着大门,常年习武的笔直脊背今日竟佝偻了几分。他知道,以前就算自己儿子的纨绔名声再大,旁人也要看他几分薄面善待姬晨风,而今国,灭,朝堂上又闹出那麽一档子事,儿子留在胜京定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还不如去浪迹天涯,或有奇遇,可寻得一线生机。

盛夜明见府里久久没声便打算离开。“吱呀”——,王府大门被打开一条细缝,一个包裹从里面被扔了出来。

盛夜明捡起包裹翻了翻——两件换洗衣服,几吊铜钱,几锭碎银子。可怜天下慈父心,盛夜明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这个舅舅。曾经,盛夜明因为军权的事与姬辙有过争执,但并不是外界传言的“功高震主,架空军权”,而是“大将请辞,君王被迫应允”。

盛夜明当时不理解,姬辙老当益壮,为何主动放弃军权,现在他好像明白了,姬辙是怕终有一日惹得君王猜忌,祸及妻儿,不如及早抽身,保全身与名。盛夜明那时看在姬辙是舅舅的份上特意放话出去,将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现在他对此举有些庆幸,也算是还了姬晨风的肉身之恩了。

胜京待不得了,往北是郁国原本国土,盛夜明不想去。南方……盛夜明突然想起,老师宣神隐的家乡就在江南临安,他背起包袱,步履沉稳,一步一步出了城门,告别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外袍里还是空蕩蕩的,风一吹,盛夜明直打哆嗦,有些后悔没在城内买条亵裤。龙袍上的栀子花香入鼻,很浓郁,是虞初喜欢的味道,盛夜明打了个喷嚏。遥想以前,盛夜明还为此嘲笑过虞初,一个大男人,竟然喜欢这麽娘里娘气的香味,虞初怎麽回的来着?——哦,回了两拳头,让盛夜明的胸口痛了两周。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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