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阿玄(38)(2 / 2)
天地苍茫,一众黑斗篷静默无声。
七使的影戒要传承,边秋光把杨封的巨剑缓缓埋了起来,用手捧来一把又一把沾着白雪的冻土。
杨封是跟着边秋光从十方阁到霄山的挚友,并肩仗剑百年,如今经历那段岁月变迁的,只留下他一人。
夏歧的目光落在边秋光侧脸,自己这位师父面色向来肃然,此时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沉默良久的边秋光忽然抬手,轻柔拂去沾在墓碑上的白雪,眉眼有一瞬的晃神落寞,似乎此刻才反应过来,能与自己在酣战后分享一壶酒的人,已经躺在里面了。
边秋光在墓地中送走了很多人,挚友,后辈
此去生死殊途,与对方以命相托的岁月便止步此时了,除却黄泉相逢,再无相聚之时。
夏歧蓦地悲从中来,眼眶一酸,握剑的手随之收紧。
下一息,他察觉剑穗有神识漫了出来,轻柔萦绕着他拿剑的手,如同温暖踏实的手掌安抚地牵住他。
第52章 樽前雪
黎明过去,天光渐亮。
风也安静了,飘洒整宿的大雪薄去许多,如碎棉絮盈盈飘在灰白天地间。
来送别的弟子散去,只剩七使围坐在墓碑前,无声地喝着一坛银雪酿,各怀心事,想再陪陪这座新坟。
杨封伤势太重了,神魂几乎整个被剥离,诸多抢救办法终究也只是续了几天的命。
夏歧垂眸看着白雪消融在酒盏中,想起不久前去医馆探望,他透过窗棂看到躺在诸多法阵中的杨封,以为是在疗愈,原来只是尽力温养着最后几缕神魂。
猎魔人会经历很多这样的时刻,上一世夏歧没有情感感知,对此没有什么特殊感触,其他几位七使却要常常送走他人,而最让人难过的莫过于七使的更替。
如今他才清楚,无论是相处几十年的兄弟,还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后辈,牺牲了,都会在记忆里留下一抹难以治愈的伤痕。
夏歧忽然理解了清宴对他的担忧,虽然乱局之中,所有门派的弟子都难免要面对魔物,但作为抵御魔患最前沿的猎魔人,的确面临着更多未知的危险。
这便是他回了霄山以后,清宴始终把一缕神识留在芥子中的原因吗?
还好如今魔患有了被抑制的征兆,希望不久后,不用再与清宴天地一方,担忧彼此。
他也要尽自己所能,在魔患结束之前让伤亡更少。
兀自沉默良久,识海里的人不由担忧地唤了他一声。
夏歧回过神来,缓缓一眨眼,知道对方想安慰他,在识海里轻声叹气:柏澜,我清楚如今只能节哀,我可能不怎么洒脱还习惯不了这样的事情。
清宴一顿,低沉温柔的声音带着安抚意味:阿歧,不用去习惯。尊重和记住他们的牺牲,继续往前走便好。
夏歧无声抚着剑,对于同门毕生所坚守的,他再清楚不过。
清宴的话让他忽有感悟,如今能做的,便是不浪费牺牲者铺出的路,以及记得他们,让墓碑前的花永不凋谢。
那天之后,夏歧对门的屋子没有再热闹过。
杨封的兄长被医馆大夫请到医馆当帮手,照顾灵兽和妖修孩子,自然也住在了那里,想必是为了让送走黑发人的老人余生有些寄托。
夏歧帮忙搬家过去,把物什安置好,察觉到老伯沉默苍老了许多,往日温和慈爱的眼睛也失去了光亮。
角落里的小灰貂似乎察觉了他的低落,悄声爬过来蹭了蹭他,夏歧屈指挠了挠它毛茸茸的下巴。
大夫看了小灵兽一眼,向夏歧道:这只伤好得差不多了,你不如带回去养,平日给你解解闷?
捡受伤灵兽回来的猎魔人会在灵兽伤好后带回家去养,也有其他猎魔人时不时来转一圈,捞一只带走。
有灵性的小东西都不难养,能照顾自己,生存能力很好。
带回小灰貂的弟子不久前牺牲了,小灰貂胆子小,平日都缩在角落里,只等夏歧隔三差五来看它时才爬出来。
夏歧低头看向小灰貂,小灵兽黑黑的小眼睛也乖巧看着他。
他忍俊不禁,想起和清宴说过要把它带去星回峰,不由答应了:行,正好我一个人住,地方也大。
大夫眼看又一只灵兽有了着落,不由笑起来:有肉时喂它一口,其余时候它会自己出去觅食。
夏歧抱起小灰貂离开,路上摸着毛茸茸,面上也有了几分开心。
他好奇地轻轻捻了捻小灰貂的三条尾巴,不由在识海和清宴聊起来:柏澜,小灰貂有三条尾巴呢。
那边似乎一直注意着他,闻言答道:这是雪灵鼬,一般来说,三条尾巴已经能化出妖丹了但它妖力稀薄,应该被剥离了妖丹。
夏歧心里一紧,他知道南奉对妖修追捕屠杀,对灵兽自然更加残忍,不由怜惜地摸着小灰貂,柔声安慰:以后跟着我和柏澜,不用受苦了叫它小灰怎么样?
识海里的人沉默了几息:雪灵鼬,是白色的。
夏歧一愣,又听识海里的声音有些忍俊不禁:它只是脏了。
他不可置信地扒开小灰貂的毛,贴近皮肉的灰毛根部的确是白色的
想来医馆大夫只管灵兽健康,哪有时间挨个清洁。
夏歧忍不住笑出声,揉了揉灰扑扑的小脑袋:带你回去洗洗,一定白白的。柏澜,你来取个名。
漫出剑穗的神识看着安静蜷缩在夏歧怀里的灰灰一团,出声:岁岁。
他莞尔:岁岁平安,还是岁岁常相见?
识海里也含笑:都有。
*
夏歧升了一个境界,灵气运转顺过来,经脉与肺腑都快速恢复了以前的状态,尤其神识更加坚韧了。
他结束了休息,加入了霄山各处的轮值。
七使的更替化为了落在心里的积灰,又像是悬在头顶的剑,让他每回想起都不太好受,又催着他更加勤修不辍。
谁知修为大涨,夏歧却在武学上有了困惑。
近来与魔物酣战,他越发察觉逍遥游剑诀里的第三层始终无法融会贯通。
剑诀的前两层,息相吹与赴云天一攻一守,是他万般熟练也最常用到的,他甚至能自己变招。而第三层的游无穷,是五年来花的时间最多,却也领悟得最慢的。
剑招之间空有其形,不得其意。
尤其在开光后,提高的修为能尝试更多的剑招,但在第三层上却依旧有所阻碍。
上一世他向边秋光讨教过不少次,总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压制住,还说他剑招之中杀意太重。
他十分不解,剑主杀伐,剑招本就该制敌取胜,没杀意不就成玩闹了吗?
夏歧以前想不明白,如今更困惑,他常常在没有值守的时候前往偏殿后的清静空地,一边练剑一边参悟。
岁岁在木盆温水里被轻揉了三遍,浑身毛发变得雪白柔软,它时常趴在夏歧肩头一起出门,等夏歧练完剑,又爬上夏歧一起回去。
夏歧例常安静盘腿坐在雪地上,回味着方才的剑招。
岁岁在他身边滚着玩雪,他顺手揉了揉雪白的肚皮,拾起它身边叼来玩的树枝,在雪地里画出清宴给他改良过的法阵。
最近他已然把这个法阵运用熟练,与逍遥游一二层结合得很好,便更显得第三层生涩难懂。
剑穗里有神识漫了出来,是清宴终于得以暂歇片刻,看到了地上的法阵,想起夏歧最近的动向,不由问道:最近有所困惑?
夏歧有些难为情,自家道侣是剑法大家,剑出惊风云。而他连自己的剑诀都练不好转念一想,剑道上的问题,或许可以问问云章第一剑修的看法?
于是便把近来困惑与清宴说了,刚要提议给清宴演练一遍,清宴虽然在芥子里留一缕神识,也只为了能随时回应他,不会时时注意着他这边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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