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阿玄(5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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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晚些再变回丧家之犬,他等到夏歧即将离开霄山,才迟迟来领罚。

屋里静了几息,座上的人只道:南奉之行,你不在队列。

周临一愣,以为夏歧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屈辱咬牙片刻,哑声直言:我是问,被逐出师门前还有其余惩罚么?

话音一落,便察觉座上的人抬眸,目光久久停在他身上。

他不由背脊僵硬,喉结紧张地微动,手心也开始出汗。

片刻后。

一封信啪地被丢到周临面前,打破了满屋寂静。

他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便见新任门主站了起来,负手缓慢踱步到书案一侧,冷冷睨了他一眼。

你该罚。二十年猎魔人生涯没有塑起你半点信念,竟因那一半本属于你的妖魂生了心魔,还轻信挑唆,看轻个人性命。你的罪责,得用这辈子来偿还。

周临仿佛被戳中溃烂伤口,脸色越发苍白,但这是他本该得的,只能听着那道肃然的声音继续回荡在静得压抑的屋里。

周临,因遭十方阁诡计所诱,身负魔种,受其控制,摧毁防线,令多名同门伤亡。念其在门派期间尽忠职守,勤修不辍,多次以命相护同门,权衡功过,罚终生镇守霄山猎魔人墓地,三十年内不得踏出霄山半步。

周临浑身一震,猛地抬头,几欲不敢相信地看向淡漠垂眼的人。

他忙颤抖拿起那封信,是关于他的调任书函并不是驱逐书

而墨迹干得不能再干,是这位新任门主早已备好的。

信封一角在骨节苍白的手指下发皱,他忙又颤抖着抚平,眼眶慢慢发红。

而不远处的人又从容开口:让你守着墓地,亲眼去看世间清平是用什么代价换来的,教你今后莫要看轻生死。周临,可愿领罚?

周临咬牙止住颤抖,单膝重重跪下,垂首沉声:弟子领罚。

夏歧无声走到书案的另一边,在桌案隐蔽处,不动声色地抬脚磕了磕站酸了的脚尖。

霄山对所有猎魔人来说是归途和家,对周临何尝不是?

功过能相抵,倒也不必这么严苛。何况周临糊涂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开窍便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如果离了霄山,他又能去哪。

而霄山失去的同门已经够多了。

不过这周临是不是该走了?在磨叽什么呢

走了他也能继续躺回去了。这要处理的事情繁多,多待一刻便会晚见清宴一刻

与淡漠面色不相符的跳脱想法持续了几息,门外传来了弟子通报,说清停云已经抵达了霄山。

夏歧一愣,终是把笔搁置下了,旋身走出书房去亲自迎接。

走过周临身边时,见对方低垂着眼,抿着嘴唇,看样子还有些别扭。

他也不在意,轻按了下对方肩头。

这事便如此了,回去歇息。

才见周临磨磨蹭蹭起来,无声拜别了。

夏歧随之疾步离开,忽然意识到,以前边秋光管着一堆离经叛道又性格各异的弟子,而性格最差的便是中了催魄的他自己还怪不容易的。

余晖落尽,夜幕低垂,驻地陷入安静的夜。

夏歧转过回廊,便见霄山弟子领着新到达的苍澂弟子前去安排食宿,而熟悉的圆润身影与清宴站在大殿广场上,那人正笑得开心欢乐,周身像是洋溢着祥润之气

更衬得自家道侣越发挺拔轩昂。

清停云见夏歧走了过来,笑容一僵,想立马收敛,又觉得太刻意了,不收吧这太过灿烂也不太对。

毕竟上次见面,两人可没有好好相处。

夏歧早已忘了之前的尴尬场面了,那时满心想着失忆的清宴,哪有多余心思顾及其他人。

清停云此番来驻守霄山,他万分感激,不由到人面前便礼数周全地先行礼道谢。

清停云随之一愣,细看眼前的人,那眼角眉梢多了几分处事不惊的沉稳,隐隐有了新任门主的威仪,不再是从前那个托荫于苍澂的乖巧小孩了。

清停云心里叹了一声,面上的严肃终于没绷住,把稍一弯腰的夏歧捞了起来,嘴上习惯了似的没好气道:行了,客气什么,此番驻守防线也不是单单为了霄山,防线崩了,我们也难收拾魔患。

说着,他把一个储物芥子丢给夏歧:喏,师兄让我给你带的。

夏歧接住后一愣,打开一看,是诸多丹药与符咒。

丹药尽是用于缓解伤痛与抑制经脉折磨,不过这五花八门的符咒

他如今接触多了性格别扭的人,对这一类人的心思倒是熟悉万分了,此刻随意一想便明白了,心里好笑,却不道破,还故意问清宴:柏澜,有你这个人形符咒大全在,怎么还需要带这么多符文?

清宴自然知道他的意图,似笑非笑地稍一挑眉,好整以暇地望向清停云。

不打算解说,也不打算掺和。

清停云在自家师兄摆明的袖手旁观与夏歧玩味的目光下,终于无奈哼了一声:符咒是我给你的!可得活着回来!

自己照拂过的乖巧小孩离开苍澂,入了霄山,他如今依然心堵。霄山处处是险境,这次变故也是九死一生,有什么好?

但有些事总归要有人来做,夏歧不过是虽千万人吾往矣中的一名罢了。

如今看到夏歧安然无恙,还成了门主,心里的遗憾才少了大半,却还是有些别扭。

清停云说完,不想看夏歧的反应,一甩袖转身想要离开,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朝苍澂掌门礼数周全地辞别,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夏歧忍俊不禁。

清宴牵起他:师弟生性有些固执,口是心非罢了。忙结束了么,一起回家?

夏歧幼年时在满是恶意的环境长大,对别人的恶意最是敏锐,自然是知道清停云面上凶巴巴,实际不乏担忧。

他捻了捻清宴的指尖,想到书房里堆积的文书,哀嚎了一声:明日得出发了,但我一堆事没处理完呢恐怕还不能休息。

清宴理解地颔首,捏了捏他的手心安抚:那我陪你。

夏歧顷刻一扫烦闷,看到救星般双眼一亮,开心地抱住自家道侣的手臂,几乎把人拖向书房:正好,我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向清掌门请教。

静谧夜色拥在两人身后,把一路低声笑语一起送至灯火暖融融的书房。

*

从渚州前往南奉,路线诸多,距离最近也最好走的一条是水路。

南奉本就礼乐崩坏,诸多势力混乱,如今更是处于十方阁覆灭后的动荡,关卡没那么森严,众人商议后干脆选择了水路。

他们不打算大张旗鼓,只带一批弟子潜入,其余弟子在南奉边境以待调遣便可。

晨曦熹微,众人已在渚州边界的渡口,等待着来接应的船只。

夏歧与弟子们随意聊了几句,便见闻雨歇走近过来,面色有些为难。

他随着对方走到安静处,奇怪问道:闻掌门有事要说?

闻雨歇咳了咳:小歧,之前在陇州边界,前辈先行走传送阵赶去霄山,说会有故人来帮忙破坏剩余法阵待会儿来接应我们的,便也是这位故人。

夏歧点头,清宴做事向来周全,不过这有什么支支吾吾的必要:嗯,是柏澜在南奉的熟人吗?

闻雨歇欲言又止,十分为难,又斟酌片刻,才道:这位故人很想念你,本该与我一道上霄山的,但不太敢便先行去给我们打点通沿途。

夏歧闻言一愣,他对故人相逢几乎有些怕了:想念我?不敢来见我是谁?

该不会又是从前无意中结下的仇人吧?

闻雨歇正苦恼得紧,见河中有船悠悠驶来,穿过如细雨般的重重水雾,慢慢靠近渡口。

夏歧犹疑地走过去,见船头那抹身影越来越清晰,正朝着他激动地挥手

脚步忽然顿在原地,他有那么一刻,怀疑又是在梦中。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胸中翻涌起的万千情绪太过激烈,几息之后干脆利落地转为死寂的麻木,指尖仓促一颤,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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