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阿玄(88)(2 / 2)
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夏歧浑身重伤,还气若游丝地喃喃着:徐深死了没有人没有人
而后便是难以分辨的破碎气音。
那时他以为夏歧担心十方阁还有剩余的人,便告诉他已经尽数清除了。
此时的话让他倏然反应过来,当时夏歧那句话的末尾,那些没有分辨出的气音,竟是
徐深死了,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到你。
清宴像是从来不会说话一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他分不出丝毫心思去在意徐深死前是否得知他的身份,又是否被夏歧告知诸多恶业中的这一个死因。
此刻他的眼里心里,都被眼前之人牢牢占据。
早已听不到哀求着他入魔的凄厉声音,也看不到身边触手可及的镜中祭文。
世间万物对他的搅扰都消失了。
清宴缓慢直起身,沉默着把哭得快要融化的人拥进怀里,越抱越紧。像是主动将自己毫无保留地敞开,再将对方揉进神魂里。
躁动盘桓在主殿墙壁上的巨大龙影收了能撕碎一切的尖牙利爪,身形缓慢停歇下来。
它沉默着游出墙壁,以守护又占有的姿态,小心而温柔地围着自己所爱之人蜷缩起来。
第120章 前尘劫
夏歧自己也没想到,哭起来便收不住了
他被有力的双臂久久抱紧,落在耳畔和脸颊的,是熟悉而微重的呼吸,一直压在心头的担忧恐惧才缓缓散去了,神魂也慢慢归位。
然而泪水一旦有了倾泻的缺口,竟一直止不住,不断从脸颊无声滑落,沿着下颚渗入墨蓝衣襟,已然晕湿了一块。
二十多年来,他从未像此刻这么没出息地眼泪不断。
其实早在清宴抱紧他时,心里翻涌的酸涩便都平息了。但他见自家道侣面上露出罕见的无措慌张,轻而低的声音极尽温柔,仿佛就算他要天上的星星也能摘来胸腔中又泛起一片酸软,将之前抑制住的委屈又勾了上来,眸中温热湿润更甚。
见怀中人的眼泪不停歇,清宴心疼万分,他捧着一片潮湿的脸,紧紧蹙眉,拇指轻抚着通红的眼眶,低声哄着人:阿歧的眼睛已经有些红肿了,疼么,不哭了好不好。
夏歧潮湿乌黑的睫毛一颤,轻轻哽咽。
实在不是他不想停
他简直怀疑自家道侣怀里隐藏了什么奇怪的法术,不然他怎会一旦窝进对方怀里,便立马在令人依赖的温暖中露出柔软脆弱,情绪竟完全不受控制
他含着泪,对上清宴紧张凝视着他的目光,忽然转念一想,虽然停不下来,也不能耽误与清宴算算刚刚的事
绝不是持其行凶!
于是,清宴终于见怀中人抽抽搭搭地开口了,出口的话却是含着委屈的秋后算账:柏澜刚才让我离开
之前压在清宴心上的悲怒再浓重,也早已被心爱之人的眼泪融化了。此刻他的全部思绪,都用来搜寻让怀中人不再掉眼泪的办法,闻言又觉得之前让夏歧离开的话语实在伤人,蕴着歉意的声音艰涩喑哑:阿歧
夏歧又想起了其他伤心事,没忍住细细呜咽了一声,仿佛这辈子都没这么委屈过:我挂念柏澜多日,总怕我的道侣陷入危难,千里迢迢赶来相见柏澜却不想见我
清宴望着落在手心的滚烫眼泪,惯于精密运转的识海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遵循本能,句句皆不加修饰,却露出真心:我每时每刻都想见到阿歧。
夏歧心里好受了些,轻轻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闷声闷气:柏澜也不回我的芥子传话
清宴立即拉住那只乱揉的手,这么粗鲁对待,眼眶定要更痛了。
他不由低头轻轻吻着怀中人的眼周通红,察觉唇下肌肤微烫,心疼得不行:对不起,阿歧,是我的错,先不哭了好不好。
夏歧眉目伤心地低垂着,带着些微委屈的鼻音,得寸进尺问道:哪儿错了?
清宴思绪滞涩,一时无法细数,不过令自己道侣伤心便是最大的错,于是继续毫无原则地哄着人:阿歧说错在哪儿,便是哪儿。
眼见一言一和说到了重点,夏歧慢慢抬眼,水色尚未退去的眼眸晶亮,却清晰地蕴着几分严肃,泪水也随之止住了。
清宴的妖力和记忆尽数归来,瞳孔也变回了深邃的蔚蓝,此时正专注担忧地凝视着他,仿佛藏在深海的一块剔透澄澈宝石。
他通红着眼,抚上清宴的脸,哭了很久的嗓音有些沙哑,字字皆带着万分认真:柏澜,无论你做了什么选择,或者变成了什么永远都不许再把我隔在你的世界之外。
那双蔚蓝眼眸中有涟漪轻漾,星辰聚散,久久凝视着他。
片刻后,清宴握住他的手,把唇埋进他的手心,垂下眼,语气缓慢坚定,宛若起誓。
不会了,阿歧。
夏歧以前一直在担心清宴会在妖力和记忆全部回来时失控,道心有损,甚至被推入歧途。
毕竟魔化臣民和南奉妖修们对万妖王可没有怀着什么好的期盼,而幕后之人也屡次从中推波助澜。
如今清宴失去的东西已然物归原主,即便肩上压着族人的血海深仇,也在逐渐冷静下来。
他相信,等渡过这段身心皆混乱的最难捱时期,他的道侣能从容应对好一切。
只是云章的魔患尚未平息,如今万妖王归位,立场不明,清宴将要面对的事只多不少。
为了避免对方再为了道侣不被连累而推开他,他先要到了对方的许诺。
堵在他胸口的闷气才渐渐散了。
此刻清宴心里定然不会立马毫无波澜。
夏歧乖顺地靠回清宴的肩头,安静地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对方,不吵不闹。
清宴揽着他的道侣,心里生出一片柔软,识海中的纷乱思绪正缓慢平息。
如今他有了两世完整的记忆,他依旧是苍澂掌门,却不仅仅是苍澂掌门。
对他而言,拥有两个身份并无不适应,殊琅是他,清宴也是他,一步步走过两世的人都是他自己,不存在丝毫排斥。
但别人看待他时,或许难免有错乱感。
清宴不由看向自己最重要的人,也是唯一在意对方看法的人,低声问道:阿歧不问我现在是谁吗?
夏歧悄悄揉了揉眼睛,似乎觉得这问题太莫名其妙,下意识用指尖挠着微痒的掌心,眸光坦荡:还能是谁,自然是我的道侣。
答案简单清晰,甚至始终如一。清宴一顿,心里纷杂思绪淡了,他一听夏歧的回答,竟也觉得这问题有些莫名,便不再多说。
他握着夏歧的手,摸到掌心有着细细密密的伤痕,是指尖嵌入血肉留下的不由微微蹙眉。
他从前竟没发现,夏歧害怕深渊一类的事物。这些伤痕是方才为了平稳走过绳子,在努力克服恐惧么。
沉默托着夏歧的手,他运起疗愈术法,仔细治疗着细小伤痕。
片刻前他沉浸在自己汹涌的情绪里,此时想起,才惊觉情形那么心惊胆战。
若是夏歧失足跌落深渊,即便深渊下藏有祭文,他也会毫不犹豫跟去那镜中祭文对他的心神有着极大的扰乱吸引,却远远不及夏歧的安危。
两人交握的双手蒙着一层莹润光晕,夏歧掌心微烫,目光落在清宴面上,察觉了他的道侣在微微失神。
刚才清宴问出那句话,夏歧便知道对方还有些恍惚,不知又陷入了什么新的苦恼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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