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阿玄(119)(2 / 2)
再抬首时,万千魂魄已然走远,只余它孤零零站在空旷的原地。
它本该继续往前的,但身负他物走上此路,便犹如背负重山,前行艰难但要割舍手中之物,又无端生出抗拒。
像是察觉了这抹停滞不前的残魂,周围潜伏环伺的冰冷黑暗慢慢围堵过来,意欲驱赶。
不断逼近的窒息冰冷越来越快,稀薄的残魂害怕极了,它警觉地紧紧护住珠子,无助地东躲西藏,在无垠的虚无中跌跌撞撞
对方定是想来抢走它的珠子
冰冷黑暗还未曾在轮回边缘见过如此离经叛道的残魂,发了怒,旷野间的黑暗都朝着它涌了过来。
它小心捧着珠子,在不断接近的逼仄感中慌乱踉跄。
一直微微发光的蔚蓝珠子贴着手心,像是印在神魂记忆里的抚摸,不断安抚,令它意识慢慢聚拢
是了,它的归处不该在这里,不该继续往前走。
它要回去,去找某个人那人曾说,会与它神魂相依
想到此处,前方不远处倏地燃起一簇洁白火焰,焰光缥缈而温暖,无风轻晃,莫名牵引着它接近。
它便循着白焰的方向奔了过去,但身后的冰冷黑暗追赶得愈发快。
浓厚黑暗就要沾染上这抹稀薄的残魂,赤红珠子倏然弹开,化为一道红色壁垒,把它的周身严实护了起来。
它一愣,打量了一眼有些眼熟的红色结界,回想未果,又看向身前白焰
那是一盏悬在虚无中的白色玉灯,它茫然接近细细打量,立刻认出那燃着的白焰是与它同出一源的残缺魂魄。
冰冷黑暗紧紧积压在红色结界上,势要把这抹残魂拎回正轨,骤起狂暴烈风,白焰闪烁不休。
它手中的蔚蓝珠子微烫,是玉灯与珠子相互呼应,它隐约意识到,只要把蔚蓝珠子放入白焰自己便能将所有残缺的魂魄聚拢,然后逃离此处。
但想到蔚蓝珠子会消失,它害怕极了,忙紧紧攥着珠子,藏在身后,抗拒万分地摇头。
厚重暴躁的黑暗失去耐性,越发浓稠,终于得以慢慢渗入红色壁垒,拉扯上残缺魂魄,也侵蚀着白焰。
还贪恋地妄图缠上它手中的蔚蓝珠子。
它慌张地蹲了下去,把珠子紧紧护在怀中,恐惧又无助地缩成一团,不住发颤。
黑暗逐渐吞噬赤红与洁白的光源,势必要消灭灰败天地间的这抹异色,而玉灯的白焰即将熄灭
忽然间,它察觉一阵暖意降落在身上,小心抬头望去,竟是一方墨色印玺正融入了玉灯中。
下一息,微弱白焰倏然窜高,将它不由分说地吸了过去。
白焰燃至最烈,几乎能驱赶黑暗,又脱离玉灯灯身,缓慢钻入它,弥补着魂魄空缺。
它眼看自己越来越完整,迷茫了一息,浑身猝不及防剧烈疼痛起来。
它疼得倒在地上,紧紧蜷缩起来,魂魄中不断流淌着古老而略感熟悉之物,强行将缝合不久的魂魄寸寸抻平,又催着什么生根发芽,重新生长。
痛
太痛了
它死死地抱着蔚蓝珠子,忍不住无声哽咽,可惜魂魄没有声音,只能在玉灯下无声发颤。
白焰慢慢将所有残魂聚拢,塑魂的疼痛让意识一分分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魂魄完整的夏歧终于在虚无中慢慢清醒。
他都想起来了。
他忙看向手中那颗蔚蓝珠子,最初还是失去意识记忆的残魂时,是珠子让他清醒驻足,才没有步入轮回。
他察觉蔚蓝珠子中蕴着的强盛浑厚妖力,不由心惊肉跳,这竟是清宴的妖丹
还有赤红夜明珠,怎么会在他手中?
清宴怎能把妖丹分离出来,对方是不是出事了
猛烈的焦急让他眩晕了一瞬,他又倏然一僵。
等等,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已经死了
等到持续疼痛让意识更加清明,记忆能往前追溯,他才想起来,是了,应该是触碰到禁术中那千分之一的渺茫希望。
聚魂灯还有融入聚魂灯的十方玺怎么会随他到了这个虚无之地?
十方阁传承六百年的门派信物竟甘愿为他塑魂,是因为逍遥游的传承吗
周身的赤红结界微微发光,结界之外不断翻涌着冰冷黑暗,那是沾染死气的黄泉水。
如今见他依然不肯回归正轨,又化为冤魂的万千只的手,指节锋利尖锐,凶狠探入结界。
赤红结界顷刻将侵入者烧为灰烬,奈何黄泉水汹涌不退,冤魂散了又重聚,不断撕扯着他的魂魄。
他不知如今是什么情况,只能捱着越来越烈的疼痛,紧紧护着怀里的妖丹
清宴将妖丹给他,定是想赌一个渺茫希望,还好他没有把妖丹加入聚魂灯中,若是清宴有恙他会比死了更难受。
而此时他也知道,只要吞下妖丹,就能免去痛苦漫长的煎熬,彻底走出这里
但他不愿。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到达顶峰,他再次昏死过去。
*
暴雨是从南奉开始蔓延的,云章各地纷纷陷入倾盆暴雨。
连终年飘雪的霄山也如同天幕漏了,已然下了一天一夜。
沉寂了百年的沉星海如同沸腾一般,浓雾翻涌,兽吼震天,海浪汹涌袭来,卷着无边黑焰。
黑浪已然漫至霄山城墙门,又跌落门前深渊,但防御结界已经染上了黑焰,铭文正被侵蚀。
而袭击防御结界的魔物更为猖獗。
霄山驻地中,早在沉星海异常时,清停云便嗅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与七使一起便把霄山所有人转移进清宴搭建的庇护所中。
如今雨水积到齐膝深,罡风大作,万物齐颤,几名黑斗篷正在四处搜寻,反复探寻漏下的人和灵兽。
周临浑身湿透,胸前衣襟中兜着一只刚捡起的颤巍巍狸猫,已用术法挡住雨。
他踏入墓地,想要最后巡视一圈,探查有没有被雨水冲到此地的灵兽。
暴雨百年难遇,雨水像是沉星海倒倾,嘈杂雨声宛如有千军万马奔过,大地震颤不休,当真灭世一般。
他神识一扫,察觉墓地某处有异动,忙疾步穿过风雨,停在一块墓碑前。
他一愣,那是现任门主也是昨天刚刚陨落之人的墓碑。
这些墓碑是早就立好的,猎魔人倒是不忌讳谈及死亡,还有人提前为自己选一个喜欢的位置,待陨落后,同门会把影戒放入其中。
他沉默站了片刻,才去寻墓碑后闹出动静的灵兽。
他俯身弯腰,就在此刻,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蓦地伸出,紧紧抓住墓碑上沿。
饶是见惯魔物邪祟的猎魔人,也被这惊悚一幕惊得寒毛一凛,往后仰去。
衣襟里的狸猫也惊声尖叫,一爪子糊在他的脖颈上,他在疼痛和震惊的双重刺激下猛地抽出剑
苍白手背青筋鼓起,像是在勉力站起来,扶了好几次墓碑,也使不上力。
周临听到一声无奈叹息,有几分熟悉之感,心下有了个离谱猜测,忙绕过墓碑。
闪电划过,天地间亮如白昼。
只见原本还未堆上土的空荡荡墓里,一人未着寸缕,正坐了起来,湿漉漉的长发覆盖了单薄纤瘦的身子,肌肤苍白得不似人类。
察觉他僵在原地,那人缓慢抬头看来,露出被雨水洗得澄澈的双眼,活像个索命的水鬼。
那冻到发紫的嘴唇微动,没有声音,却能辨识是
拉我一把,卡住了。
此人正是昨日据影戒传信所说的,死得不剩尸骨的霄山门主。
恋耽美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