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的三十年(38)(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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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亲属?

亲属?

许易扬觉得这个词与很好笑。

世界上竟然存在这样一种亲属,只负责把你生出来,心情不好的时候打得你皮开肉绽,在消失了多年后,突然出来仗着亲属的身份向你勒索,无果后就毁了你的生活。

向许丽揭发自己和郑辰谨的关系后,谢保康又消失了。因为害怕他继续出来祸害郑辰谨、许丽和郑成安中的任何一个人,许易扬到有关机关去寻过人,想给他一笔钱了解一切,但没有结果。

许易扬以为他早就死在哪条不知名的水沟里了。

突然想到什么,许易扬打断了电话对面正说着的话,道:不,遗体还是捐给医院吧。请问遗体捐献是直系亲属同意就可以吗?我现在人在国外,需要什么程序?

人类的悲欢确实无法相通,特别是隔着半个地球。

在国内,郑辰谨每天被围困在医院和实验室里。

人不是永动机,没有了动力就会疲惫,疲惫导致自我怀疑。

那天,郑辰谨在实验室泡了一整天,这个弄了快一个月的实验做到现在也出不来个尽如人意的结果,郑辰谨心烦气躁。

为了这破实验一天没吃饭,郑辰谨点了个外卖。

骑手打电话让他下楼拿外卖的时候,他总觉得电话对面的声音有点耳熟。

郑辰谨下了楼,皱着眉打量这个看起来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终于看出来了他是谁。

你等会。郑辰谨叫住他。

男子疑惑地转头看着郑辰谨,看了一会儿,他突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马上抬脚跨上电动车。

郑辰谨上前抓住他,用力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哥到现在还看不到,你他妈知道吗!

男子慌张地扭动把手,电动车一瞬间飞驰离去,只留下亮如白昼的车灯在昏暗的校道上左摇右摆,刺眼的光跟当年的一模一样。

郑辰谨在原地站了很久,这种束手无措的无力感,竟然也和当年抱着满脸是血的许易扬时一模一样。

郑辰谨把这份外卖送给了保安大爷,然后个外卖平台打了个电话:你们平台是规定的有犯罪记录的人不能做骑手吧?所以你们怎么审核的?

郑辰谨挂了电话,双目无神地回到实验室。

他看着桌上一堆一堆的书籍和论文,看着一旁没有结果的实验,想到刚刚那个把他们的生活拉入深渊的人,想到深渊里不再有另一个人的陪伴。

郑辰谨把摊在桌子上的论文狠狠地拨到地上,颓废地用双手撑着额头。

他突然不明白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谁,那个人的缺位好像让他的所有努力都孤注一掷。

但生活总要继续,还好生命里不全是崩溃,阳光依然会从裂缝里挤进来。

郑辰谨评上了主治医师,临床能力得到认可。尽管当医生很辛苦,但是却总能在辛苦之中找到慰藉。

比如他做手术帮一个孩子恢复了视力后,那个孩子对他说:郑医生,我以后也要当像你一样的医生!

郑辰谨想起了在尼泊尔遇到的纯真的孩子们,想起了那句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想起了刻在穗大医学院牌匾上的救人救国救世,医病医人医心。

或许,这不是他学医的初心,但却是他学医的意义。

不久后,郑辰谨的科研也柳暗花明,他做出的初步成果让课题组看到了中性粒细胞这个方向的希望,不止林医生愿意留在这个方向上,越来越多的研究人员开始注意到这个方向的大好前景。

评上主治那年,郑辰谨如愿买了一台属于自己的车,尽管没有人再需要他接送了。

评上主治的第三年,郑辰谨贷款买了套二室一厅的房子,尽管没有人在家里等他下班了。对了,首付他确实没问郑成安要,倒是跟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叶呈借了点儿。

郑辰谨还养了一只猫。

他是在小区楼下遇到的它,像是被人遗弃的。郑辰谨买了猫粮喂它,它的眼睛里交织着恐惧和期待。

郑辰谨想起年少时小区大榕树下的三只小野猫,想起他躲在角落偷看许易扬喂它们的画面:春天的暖阳、初生的春草、可爱的猫咪、善良的男孩。

郑辰谨犹豫着要不要把它带走,可是又担心它的主人会来找它。但是第二天,郑辰谨注意到猫咪的精神不佳,早上放给它的猫粮到下午也没吃,而且旁边还有呕吐物。

郑辰谨直觉它是生病了,于是他打电话给学生推迟了晚上的讨论,然后把猫咪带到宠物医院,检查出猫瘟。郑辰谨二话不说掏了钱给它治疗。

小猫咪凭借着强大的生命力终于虎口脱险,于是郑辰谨把它带回了家,给它取名为Lucas。

虽然各自生活着,但郑辰谨和许易扬也不是碰不上。

许易扬回国后,他们总归是会见面的,比如郑辰谨去京城出差,比如许易扬到穗城演出,比如过年回家看望父母,比如叶呈女儿的百日宴,比如深城高中百年校庆。

他们没有刻意躲着对方,他们没有刻意回避见面时产生的激情。

情到深处,郑辰谨总会紧紧贴着许易扬的背,头埋到他耳边说:回来吧。

从许易扬的喉咙里发出来的细弱的声音,分不清是闷哼还是答应。

然而激情过后,他们依然回到各自的城市继续奔忙。

在他们相识的第二十三个年头,他们都经历了人生中最风光的时候。

这一年,郑辰谨的科研获得巨大突破,动物实验成功,文章发表在柳叶刀上,顿时名声大噪。

郑辰谨是通讯作者,邮箱里每天都塞满了邮件,学术探讨的、挑刺的、报社想要采访的,甚至有国外的研究团队计划好了年末直接登门拜访。

这一年,郑辰谨评上了副主任医师,共一的林平医生也评上了主任。由于文章的影响,他和林医生的诊室每天被全国各地前来求诊的患者挤得水泄不通。

但是这一年,当郑辰谨打算给叶呈还钱的时候,却意外地得知许易扬已经偷偷帮他还上了。

叶呈说:你别怪我收啊,在我这儿,你俩就不该分彼此。

郑辰谨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一言难尽,只好说:太复杂了,你不懂。

叶呈说:我不懂个屁!你俩倒是学学我当年啊,深城谦虚一点也能排全国前四,鄯城我还不是说来就来了?你们一个穗城一个京城,谁去了谁那儿能吃亏啊。

郑辰谨笑了笑,你那会儿不年轻么。

叶呈骂他:说得跟你现在多老了似的,不他妈也才三十七。

顿了顿,叶呈也感慨道:也是,你们俩成绩都做得那么好,单位肯定也不愿意放人唉!对了,你那个研究的意思是,许易扬的眼睛有救了?

从动物实验到人体实验还有很长路要走。郑辰谨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但是,很有希望。

靠,你他妈真了不起,我不叫你一声哥都不行。十八岁的时候说要做的事,还真他妈快让你给做到了。操,我十八岁说想变成比尔盖茨怎么现在还八字没一撇啊!

玩笑归玩笑,叶呈还是由衷地说:真为你高兴,也为许易扬高兴。对了,许易扬的表演你看了没,看着老牛/逼了!

郑辰谨当然看了。

这一年,中国再次主办奥运会和残奥会,许易扬作为国家残艺的小提琴首席,在残奥会开幕式上和三位同事一起表演弦乐四重奏,大展光芒。

这一年,许易扬和国家残艺管弦乐团应邀登上维也纳金色大厅,其中一首指定曲目又是《梁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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