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三千丈(27)(2 / 2)
他听见卧室里翻身的声音,过了十分钟,又是吱嘎的一声。梁晨大概坐了起来,周景瞪着天花板立刻绷紧了身体,以为哥哥又会像前上次一样趁半夜摸出来翻药。他哥还不知道自从自己第一次戒断反应之后周景每晚都睡不实,卧室里有任何微小的动静都会让他惊醒。周景放轻呼吸,仔细关注着另一头的动静,好在此时他哥并没有发作犯瘾的迹象,空气中安静了一会儿响起一声打火机的轻响。他想起晚饭后梁晨找他要了支烟,没有抽,小心放进自己口袋里,没想到是留到了现在。
在那支烟抽完之前周景都在想梁晨。在毛宇乐之后,他又联系了几位查到的跟梁晨大一时期联系较多的老师同学。已经留校了的辅导员十分谨慎,没有透露任何信息;叫焦琳的姑娘在他报出自己名字的瞬间就挂了电话;而唯一的进展来自跟梁晨并不熟的前室友他告诉周景,梁晨退学前学校里曾盛传他是出来卖的同性恋,也有说他被人包养,拍了那种照片然后被金主老婆报复发到了校园网里。这些照片很快就被删除,他不是很关注这些也不知事情真假,但的确是从那之后,梁晨就再没有在学校出现过了。
周景后来也登陆过那个校园论坛,果然再检索不到任何信息,干净得匪夷所思。梁晨退学的原因、空白的一年以及周启天的隐瞒和谎言,只要有疑点,他就会追究下去。
梁晨抽完烟之后又躺了下去,翻来覆去很久快四点才断断续续眯了一会儿。这段时间他失眠得越发严重,戒断发作也十分频繁还坚决不去医院,常常搞得鸡飞狗跳。周景已经基本上不会外出了,随时准备在他哥难受时候照顾他。
梁晨后来再没有做过试图从周景手上抢药之类的蠢事,但失眠和耳鸣总是难以忍受,平日尚且可以忽视的幻觉会也在此时雪上加霜。白瓷砖上的血手印和洗水池中一缕缕的乌黑长发,女人尖叫着咒骂,他头痛欲裂,仿佛又回到刚得知母亲自杀的那个傍晚。他一个人办完了医院的结算,头重脚轻准备葬礼,处理遗产登记,跑完所有身后手续。连轴不休不眠转了一周艰难支撑着自己没有崩溃的唯一理由是小景还在。小景,他的小景,啊
哥!周景听到他的叫喊冲进房间,架着梁晨的双手阻止对方继续敲打自己的脑袋:我在,我在这的啊。怎么了?头很痛吗?
梁晨愣了两秒之后反应了过来,立刻死死闭紧了嘴巴。他的眼睛根本聚不到焦,木然地扫过蹲在他床前满脸焦急的弟弟,又抽回双手翻了个身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棉被里。
周景在哥哥的床边站了很久,忽然想起在A市重逢后,他就不准梁晨叫他小景了,而他一向听话的哥哥却似乎对这个幼年的称呼分外执着。后来他在操完他哥时候故意用这个称呼羞辱对方,逼得人终于改了口。之后这么多年,梁晨都只规规矩矩叫着他的名字直到刚才。
所以,为什么是小景?
他直觉梁晨呼喊的并不是自己,拼命回忆哥哥最后一次叫他小景是什么时候,当时对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份怀疑和忐忑一旦成型就令人极度地坐立不安,焦躁得宛如有团烈火在心底翻来覆去灼烤。连办公都十分心不在焉,接到一个地方单位的电话周景还以为对方打错了。那边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大着嗓门嚷道:啊?你不是梁景吗?
周景一震,立刻坐正了身体:我是。
来电是B镇的一个地产公司的工作人员,去年城镇规划公司跟政府合作把他们老房子包括梁莉工作过的老厂子那片都买下来,准备推了修个中心商场。那条小巷又老又旧阴暗潮湿,除了懒得动弹的老年人大多陆陆续续搬了新家。现在老房要拆迁要补贴一大笔钱,拿了钱的都喜气洋洋而卖了房的悔不当初。等到今年年初绝大部分住户都安顿妥当,唯有包括梁莉在内的两三家人迟迟没有来办理手续,只得挨个联系产权房主。
周景出国前就用的这个手机号码,他不奇怪对方能找到他,但是:我很早前就搬走了。那个房子,房主应该是梁莉或者梁晨?
啊,等会儿!那边停了一会儿,估计去翻查资料:哦,七年前换的房主。是位叫梁晨的先生按照原房主遗嘱来办理的交接手续,原房主把房子留给了梁景。
周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对面喂了半天,才匆匆记下几个关键信息,并告知对方自己会尽快过来处理。然后挂了电话他迟迟没有缓过气。梁莉一生节俭,为了拉扯两个儿子省吃俭用,一家人日子都过得苦巴巴的,基本上没什么存款,那间老屋就是他们家最最值钱的东西了。梁莉却把房子给了小学就离家的他?为什么?哥哥呢?照顾了梁莉这么多年的哥哥又有什么呢?
他决定去一趟B镇。
B镇不比交通发达的A市,从这儿过去甚至还没有直达的飞机,需要从邻市机场坐大巴或者私营包车、租车,耗时长不说还格外颠簸。周景就是再疯,也不可能带着一个状态极不稳定的梁晨奔波。他做了五天的饭菜装进冰箱,水果也按照份量切好分装在盒子里,收了家里所有锐器等可能致伤的物件,检查了所有摄像头,却还觉得不放心在客厅厨房一遍遍审视,困兽一般来来回回。临到要误机了,周景才敲了敲卧室的门。
晚饭后梁晨正坐在床头看一本杂志,说是看,倒更像摊开书发呆。他连着两周都在失眠中挣扎,整个人显得格外阴郁又死气沉沉。在发现梁晨药物成瘾后周景咨询了临床方向的前辈,对方建议可以在监控症状的同时逐步减量来摆脱依赖。他就每天只在固定时间给梁晨两粒镇静安眠剂。每天晚上九点是吃药的时间,梁晨稍微有了点精神,放下书等着周景把今天的药递给他。
哥,我有点事要离开几天。对方吞了药,又恢复到之前那种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冰箱里有饭菜,都分好了,用微波炉转一下就可以吃。
新买的杂志和书在客厅,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药也放在餐桌上了,但只有一粒。周景看着对方猛地抬头,顿了一会儿轻声继续:我最迟后天中午就能回来,哥试试每天只吃一粒,行吗?
行吗?
说得好像他还有选择似的。
梁晨垂下眼睛,药剂在胃里溶解发挥作用,他开始感觉到些许熟悉的倦怠和恍惚。周景似乎也不指望他哥能给他什么回应,大着胆子握了握对方肩膀就准备转身离开。一阵微凉的触感阻止了他,他讶异地发觉对方拉住了他。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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