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阅读-四喜秋秋(7)(2 / 2)
少年扯着干裂的唇角,试图对她一笑,却不知血水又从他的伤口里流出,看着格外可怜。
沈月溪心不在焉地上了马车,她想着,前世为何裴衍洲要当着自己的面揭穿梁伯彦的真面目,又为何要娶和离后的自己为妻?是源于年少时的恩情吗?可前世不曾发生今日之事,至多不过是她曾舍饭于他,却也算不上什么恩情
她又想,如今的裴衍洲看着纯良无害,又为何会变成嗜杀之人?前世她曾听喜枝说,凡是与裴衍洲作对之人,一旦被他抓住,活着时要被他割肉当下酒菜,死后头颅还要被砍下来或当做球踢,或做成酒杯
她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面无表情的男子眸泛寒光,手中端着骨杯,杯中盛着不知是美酒还是人血的赤水
沈月溪猛地一哆嗦,再不敢多想,只当她与裴衍洲萍水相逢而过,往后便是他乡客。
岁聿其莫,如宴楼前的这一出似乎就这般掀过去了。沈月溪快到及笄之年,沈南冲吩咐周伯将今年辞旧迎新与年关祭拜之事皆交由沈月溪,她一忙便也将裴衍洲的事抛开了。
至于沈南冲,自抓了陆续以后更是难觅踪影,便是沈月溪亦是等到除夕之夜才终于与沈南冲聚首。
除夕之夜,沈南冲带着几分倦意,披着风霜从外面回来,便瞧到亭亭玉立的女儿立于门下,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晕了她一身红光,人若桃花别样红。
吾家有女初长成,若是莹娘看到了必感欣慰,他心中感叹,却也突然意识到发妻走了已经整整十年了。莹娘说得对,没有谁离了谁便活不下去了,纵然他不思量便能描摹发妻的一颦一笑,一闭眼犹能听到发妻的低吟浅唱,可在莹娘离去的第十个年头,他依旧好好活于这世上,沉浮在这尔虞我诈之间。
他在沉沉暮色中停滞了许久,才向沈月溪走去,关怀地问道:外面天冷,阿月怎不在屋里待着?
阿耶阿月是给您惹麻烦了吗?沈月溪忧心忡忡地问道,她今日听底下的人闲聊,才知沈南冲这些日子如此之忙,是因为卫国公天天来闹,据说京都都派人来了。
何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沈南冲剑眉一横,冷冷地看向沈月溪身后跟着的几个婢女,吓得众人纷纷摇头。
没有,是我自己知道的,若卫国公府当真不肯罢休,我沈月溪咬了咬嘴唇,小脸上净是为难。
你怎样?去给卫国公赔礼,还是叫我放了陆续?沈南冲逗弄着自己女儿。
阿月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处,去给卫国公赔罪岂不是辱了我们沈家?沈月溪小声嘟囔,却是否了沈南冲。
沈南冲哈哈大笑了两声,赞道:这才是我沈南冲的女儿!阿月,你要记住,你是我沈南冲的女儿,只要是你觉得自己是对的,便去做,莫要怕。别说是将陆续扔进牢里,便是把他杀了也无妨。
阿、阿耶,大过年的
开个玩笑罢了。我家阿月淑性茂质,谁见了不夸一声好,怎会打打杀杀?沈南冲收敛起方才放肆的笑容,又恢复了沈月溪熟悉的、温文尔雅的模样,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进去吧。
沈南冲坐下时,才发现一桌的菜里只有一条清蒸鲤鱼算得上是全荤之菜,自己平日最爱吃的牛肉被片得犹如薄纸,浅浅地铺在青菜之上。
沈南冲眉头紧皱,他沈家何至于穷到除夕之夜还吃不上几道荤,莫不是周伯见沈月溪年轻便欺主?他责难地看向候在一边的周伯。
周伯慌忙解释道:娘子说,即便是过年也要以养生为主,不可大鱼大肉,点到为止。
是呀,我看了王半仙赠予我的那本《九九养息大法》,尤其是像阿耶这般上了岁数的,不可吃太多荤,当以素食为主。沈月溪笑语晏晏,拿起公筷亲自给沈南冲布菜。
三十有四的壮年男子默默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只得认下这个上了岁数,且夸道:我的阿月就是会为人着想。
只是他未曾想到,他春休在家,几乎顿顿是青菜豆腐拌小葱,吃得他脸都绿了,春休结束后,在众多圆了一圈的同僚里,他清减得格外明显。
到了上元节,好不容易吃上一碗元宵,还被沈月溪说道:元宵不易消化,阿耶年纪大了,不可多吃。
沈南冲瞧着只吃了一个元宵便放下碗的沈月溪,不得不委婉地劝道:阿月,你才十四,你阿耶也才三十有四,现在便行养生之道未免为时过早?
不早,防患于未然。沈月溪浅浅笑道,将《九九养息大法》拿出递给沈南冲,这是我默抄的,赠予阿耶。
沈南冲看了看手中的书,又瞧了瞧笑容嫣然的女儿,只无奈笑道:今夕元夕,城隍庙前的灯会最是热闹,阿月别总是闷在家中,多出去看看。也别净在家折腾什么养生之术了。
第十一章
城隍庙前万灯明火,人声鼎沸,黯淡了上元之夜的那轮圆月。
沈月溪坐在城隍庙中的观景楼上,朝下眺望,便能看到底下熙来攘往的人群,点点灯火下是黑片片的一片人头。
许久未见这般多的人,沈月溪一双杏眼弯成了半月牙。
今年来赏灯的人似乎格外多。喜枝在她身边打量着,说起来这些日子汾东似乎来了不少外乡人?
经喜枝这般提醒,沈月溪才发现,这一年的上元节确实比以往的人都要多些,莫说上元节多了不少人,腊月舍饭的时候来的人也比往年多一些,还夹杂着外乡口音。
沈月溪将询问的目光瞧向跟着来的两个侍卫,那两个侍卫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僵硬地笑道:许是洛口那边前些日子遭了水灾,一些人逃难来了这里。
另一个侍卫忙帮腔道:长河一带的郡县不仅遭了灾,还发了瘟疫,那些个官员还要借机贪墨,哪像我们太守你打我作甚?
娘子莫听他胡说,如今太平得很,尤其是我们汾东,有沈太守守着,无人可破。
沈月溪怔了怔,她被沈南冲护着养大,从未想到这天下之势,前世沈南冲被齐帝遣往河东一去不复返,又有裴衍洲集叛军谋反,她所想到的只是叛军可怖,却未曾往更深之处想,或则说裴衍洲能势如破竹地攻入京都,只是叛军可怖吗?
那汾东之外呢?洛口那边如今就已经乱了吗?沈月溪轻声询问道,洛口离汾东并不远。
侍卫犹豫着道:娘子莫担心,外头再乱也乱不到汾东。
沈月溪看着侍卫脸上的难色,缓缓将目光转到了外头,瞧着千灯万火之下的人世繁华,这一切在汾东失去沈南冲的庇护以后还会存在吗?
娘子?
我们下去走走。沈月溪眼中茫然,不自觉地站起身,朝外头走去。
当置身于人山人海之中,沈月溪才发现在楼上听到的喧哗只是零光片羽,接踵而至的行人如海潮一般冲过一波又一波,将她与侍卫冲开。
沈月溪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身后拉了她一把,她回身正欲道声谢,只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快速地躲入人群之中,没一会儿便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娘子,你没事吧?喜枝慌忙扒开人群,挤回沈月溪的身边。
沈月溪轻轻摇了摇头,她将手伸到自己的腰间,果然荷包不见了
就方才那么一下,她隐约想起,前世来逛灯会时,亦是有人扶了她一把才免了一摔,待她回府才发现自己的荷包不见了,彼时她并未放在心上,却没有想到那丢失的荷包过了几日,完好无损地挂在她门前的枝头上。
沈月溪姚望向远方已看不到的身影,心砰砰乱跳了几下,逆着人群,便朝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娘子?娘子?
沈月溪顺着道找去,越走越远,渐渐远离了身后的人群,唯有喜枝和两个侍卫紧紧跟在她的背后。
娘子,莫要再往前了,前面只有一处破庙,是城中乞丐的聚集之地,乱的很。侍卫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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