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2 / 2)
是中学时代的事了,校花阿梨顾不上滂沱暴雨,赶回教室给少年吴桐送伞,她拨开焦躁嘈杂的人群,笔直地走向他:“妈妈来接我,我和她合撑一把就够了。”
在同学的起哄声中,她红了脸,踏着雨水跑开去。高个子男生吴桐举着缀满花朵的女式伞,旁若无人地走在雨里,把所有的嘲笑声都甩在脑后。他吹着愉快的口哨,一路只想唱歌。
每个人都洁白过,只是后来,才慢慢地着了别的颜色,五彩斑斓,光怪陆离,终于面目全非。吴桐昏睡到次日黄昏,才慢悠悠地爬起来,到宿舍旁边的二食堂吃饭。刚下台阶,就看到夏树了,她端着两个饭盒,蹲在路灯下,光亮映着她瘦小单薄的轮廓,形成一圈金边,她穿白袄白鞋,给人以唱诗班女童的错觉。
远处有风吹来,她的围巾轻轻拂动,她无动于衷。她好像很难过。吴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这么想,于是他又折回来,也蹲下来,去看她的眼睛。女生有双清洁透亮的黑眼珠,饭盒被她紧紧地抓在手中,看到吴桐,她瘪了瘪嘴,似乎想哭,吸了吸鼻子,又笑了:“嗨,请你吃饭。”
她根本就是硬塞给他一个饭盒,热情地推销着:“苦瓜肉片!蛮好吃的,请你吃!”
苦瓜肉片果然很好吃,夏树打开自己的饭盒,扒拉出一半米饭给吴桐:“你们男生饭量大,多吃点。”
谁也没想起来应该站起身,找个饭桌舒服地用餐,就那么蹲着吃完一顿饭,像两只密谋造反的黑蚂蚁,想带着食物叛逃到邻国,结果长途跋涉,本来打算进贡的礼品统统变成了路上的干粮。
吃过画画的道具,也吃过苦瓜,也算同过甘,共过苦了吧。吴桐和夏树熟悉起来,经常结伴去食堂吃饭,打两个菜,四两饭,他吃三两,她吃一两,以及他碗里的蔬菜。吃了饭就去她的画室里聊天,她在那儿放了一口大木箱,里头全是她收集的小玩意儿,针线,布匹和颜料,有次吴桐还看到了一只没有脸的布娃娃,他拿起来饶有兴致地看,她劈手抢过去,气急败坏地凶他:“没完工,看什么看!”
吴桐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就像他不知道那个傍晚,她是在等谁,想和怎样的人吃饭。他拍拍手:“不看就不看,嘿。”
夏树的语气缓和了:“我是怕你笑我的手工粗糙。”她说小时候家贫,很羡慕邻居家的小女孩总有布娃娃玩,就动手把枕套拆了,塞进去好多棉花,缝出了一个大肚子娃娃。可是,成果太丑了,丑得连自己都知道,但它毕竟是亲手做的,又舍不得扔,慌慌张张地把它藏起来,却还是被父母发现了,拎着那个短短腿胖胖手的娃娃大笑,笑得她窘迫万分,暗下决心将来要学缝纫,要做漂亮的洋娃娃,送给买不起它的孩子们。
吴桐拍拍夏树的手背:“所以日后就学了设计?”
“对,想开家小店,售卖裙子和洋娃娃。”
自然也会有人问起:“你们在谈恋爱啊?”连手都没有牵过,算什么恋爱?莫须有的事情默认了的话,对人家女孩子不大好。吴桐撇得一清二白,“我和她是兄弟呢。”夏树每回就站在他身旁抿着嘴笑,真的,恋爱要怎么去谈,谁知道。
他们只是谈过很多次话,儿时养过蝈蝈,在农户的菜地里偷新鲜的带露水的南瓜花喂它,结果被老爸揍了一顿还押着去道歉赔偿;初三时迷上了打街霸,零花钱全都贡献给了游戏厅,一个学期都没吃上早餐;渐渐地就说到了恋爱,夏树爱过一个摄影师,他为了拍摄长白山的雪地里一只火红的狐,失足跌下山崖。冰肌玉骨衬红妆,她曾经想穿一条阿梨那样的裙子去见他,然而,她接到了他的噩耗。那个黄昏,她打了两份他爱吃的苦瓜肉片,却没能守到他的归期。
吴桐一震,下意识地扶住夏树颤抖的双肩,女生的黑发遮住了半张脸,头靠在他的胸前,发间有青草香气。他想说几句安抚的话,搜肠刮肚都无济于事,在某个迷茫的瞬间,他看到阿梨了,她和挺拔的男人并肩而立,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她在对方脸上落下甜蜜一吻。
夏树明显地感觉到吴桐浑身僵住,顺着他的视线,和他一道远远地注视着那女孩走过那条街,裙角在风中飘起来。
之前夏树是问过吴桐的:“对了,你好久没和你美丽的女朋友一起走了。”
“分了。”吴桐简洁地回答。
夏树说对不起,吴桐换了话题。很长时间以来,阿梨一直是他们交谈中的禁忌,这天仍不例外。回学校的路上彼此都沉默,临到分别,夏树才突然说:“忘记是从哪天起,我决心要过新的生活了,他是我人生的一部分,而未来,是更长久的另一部分。”
吴桐心不在焉地说:“哦。”
夏树接着说:“我告诉过自己,不要只记得悲伤,要记得相信。相信自己还能爱上一个人,还能幸福。”
吴桐又说:“哦。”
夏树走开去,吴桐也没有喊住她,默默地走回寝室,天空有飞鸟掠过,三楼最东头那间男生宿舍有人大声唱起老歌,间或又听见几声怪叫。
如何去忘记阿梨,回忆那么好,像两棵站在一起的树,她开白花,他的叶子油绿,妆点了一季暖春。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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