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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就手中这枚留影球中的虚影来看,林兮溪看不出叶温香的“泼辣”,至少在十五六岁的叶温香身上,惹人注目的还是她灵动妩媚的气质,与传闻中的横行无忌粗俗泼辣相去甚远。唯一符合传闻的,是她那浑然天成的媚态。
虚影中的叶温香身处戏台,身上披红戴绿,作的是深闺小姐的扮相,檀口轻启,正咿咿呀呀唱着曲儿——
心怨那神挑鬼弄,故人一别,余生难逢。
游魂返归,与君再叙前尘旧梦。
第9章 闹鬼
林兮溪打开留影球之前没料到里头是这般喧闹场景,那叶温香的嗓音略微嘶哑,咿咿呀呀的唱段飘在y森森的屋里,吓得林兮溪一个激灵汗毛倒竖,手忙脚乱地想要将那虚影收回去。
即便唱段不长,在僻静的楼上也引起了外头的注意,门外响起了慌乱匆忙的脚步声——
“什么……什么声音?!”
“谁在里面?!”
“……刚才那声音,是不是温香姑娘?”
“不许乱说话!温香姑娘都……”
门口人影晃动,像是下一步就要来推门,林兮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就侧身躲到门扉侧面,生怕被人推开门抓个正着。
慌乱之中脚步一错,门口装着热水的木桶被他一脚踢翻。
“哐当”一声,木桶撞在门上又倒下,桶里流出鲜红的、散着热气的液体,顺着门缝便向外头延伸出去——
“血啊——!”
“是温香姑娘……她回来了!”
“救命啊闹鬼啦!来人啊!”
“来什么人!快跑啊——”
林兮溪被这几声高亢的惊叫吓得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呕出来,浑身发着冷汗。
莫说门外几个丫头害怕,他身在屋里更是吓得腿肚子发抖浑身发软!
——谁不怕鬼啊呜呜呜呜……
待尖叫声越来越远,林兮溪也终于冷静些许,他看清了桶里的东西,原来他进门时竟将梳妆台上一盒胭脂撞得落进了桶中……
热水化胭脂化得很快,方才木桶一摇晃又把胭脂搅匀了,加上叶温香的门口没点上大灯,昏暗之中外头的丫鬟将胭脂水看错成了鲜血。林兮溪深深吸上几口夹着胭脂香的冷空气,平复一番后猜想等会儿肯定会有人前来查看,此地不宜久留。
他细细听了听,外头人走远了,便打算拉门出去。
正要走时,见地上散落的东西被门缝中的灯光照了个清晰,地上一个木盒打翻了,里头滚出了好几个留影球。林兮溪心说这一趟不能白来,抓起地上散落的几个留影球便揣进袖口,匆忙之中错抓了一个软软的荷包……
脚步声逼近,林兮溪再顾不上那么多,赶紧拢上袖口。
这会出门,定是要被抓个现行!
于是他干脆冲到正对门的窗边,推开窗惊觉老天爷啊这是在三楼啊啊啊怎么能跳下去啊啊啊啊!
林兮溪心一横,干脆三两步冲回去,大力拉开两扇单薄的镂空门扉,背过身去,指着窗口大喊:“哪里来的小贼!”
“什么人?!”
“怎么回事?哪里闹鬼?”
“都住口,莫要惊扰了楼下客人!”
来人七嘴八舌嚷嚷了一通,最后还是个管事的开口才震住了场子。
林兮溪硬着头皮转过身去,见来的是四五个粗使杂役,当中一个的衣着ji,ng美非常,该是夜莺阁的掌事花倌。
林兮溪摆出惊慌不定的脸,急急忙忙开口,语无伦次道:“小的听、听姑娘喊有鬼,跑过来,鬼、鬼跳下去了!”
“你刚才不是喊小贼?”花倌竟是个年纪不大的、画着细长眉毛的男人,油头粉面的,穿着水红色的纱衣,身上脂粉气很浓,开口时还捏着兰花指点了点林兮溪。
“是、是贼,不不不,鬼!跳下去了,是鬼!”林兮溪心头一横,决定将口齿不清的怂货人设硬凹到底。
反正傻子说的话,没什么逻辑也不稀奇。
“你,给我好好说一遍,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花倌倒是比预料中ji,ng明,叶温香的案子到底还没抓着凶手,在这种风头紧的时候,他比往日多了十八个心眼。
林兮溪心头苦哈哈,只得硬着头皮现场胡诌,说自个儿听见姑娘的尖叫前来查看,大着胆子推开门,只看见一个黑影子跳窗走了,他原以为是贼,可这么高跳下去,肯定不是人干的事,所以又觉得是鬼。
一番颠三倒四的话,说得林兮溪满头大汗,倒真像是被吓得神智不清了。
说话途中花倌不耐烦地催促了两句,到底还是听完了一整段瞎话。
“你——你怎么不早说!给我去追!”
花倌这才明白有人跑了,忙指挥周遭几个粗使杂役去楼下追跳窗之人。
几名杂役跑远了,林兮溪才停下喘粗气的惊慌神情,再继续像这般喘着他自个儿倒真要憋死了。
“不过……我怎生没见过你?”
花倌听见动静不对,回头望见地上倒着的是夜莺阁的木桶,桶里流的是胭脂水,而旁边站着的是穿着夜莺阁杂役衣裳的陌生面孔。
“没见过就对了。”
林兮溪灿然一笑,晃得花倌一愣,随后一道灵符从林兮溪指尖飞出,“叭叽”一声按在花倌脑门上。
噤声、瘫倒,花倌昏迷。
林兮溪暗自叹气,他虽然略通灵术,但比起他父亲还是差了不少,今日连画两道灵符,怕是明日要沉睡一整天才能恢复灵力。
林兮溪手脚还有些发软,咬着牙将花倌推进叶温香房里,进门时花倌的衣裳蹭在地上,愣是将一地胭脂水吸干了。
本着“物尽其用”的夜莺阁ji,ng神,林兮溪踩在花倌染成鲜红色的衣摆上蹭了蹭,顺道将脚底的胭脂水也擦干了,免得留足迹。
关上门,一切收拾妥当,林兮溪蹑手蹑脚地就要跑下楼。
靠近楼梯口的时候,一道门“吱呀”一声开了,门里站着个身着雪白色纱衣的美丽女子,正幽幽看着他。
不用猜了,这房里住的,是黎阮玉。
林兮溪终于见到了她。
与传闻中别无二致,黎阮玉长得十分柔弱,堪比水边翠莲,风一吹就能顺着水波漂出老远。不似叶温香那般的明艳动人过目难忘,第一眼看着黎阮玉的时候,就像看到了一个大大的“柔”字,而非一个“美”字。
黎阮玉的五官要比叶温香细巧许多,皆是小小的弱弱的,镶在窄窄的脸型上,的确像深闺中锁着的娇花模样。
许是她面上的表情太渗人,莫名的,林兮溪看出了几分凉薄。
“呵。”黎阮玉扯起脸皮轻轻一笑,“过来吧。”
林兮溪犹豫。
“你走不掉的,楼下正开门迎客,事事要花倌掌着,片刻后便会有人上来查看。”
林兮溪抬眼看她。
“若再不进来,我要喊人了。”
林兮溪:……
第10章 结发
合上门,林兮溪站在桌边东张西望,黎阮玉坐在梳妆台前,拈起一支细细的软笔继续画眉。
黎阮玉状若不经意地与他闲聊:“我都听见了,你是如何弄出叶温香的嗓音的?”
林兮溪装傻充愣,道:“旁边那房里有个亮晶晶的小球,不知怎的就响了。”
“她分明有一盒留影球,你都看过了?”黎阮玉捏着细笔,撩起眼皮子从镜子里看着他。
“呃,没有,我只想捡些值钱东西去卖,谁知她的钗环早已经被人拿走了,屋里空空荡荡的。不知这一盒圆珠子可以卖多少银两?”林兮溪实在不知黎阮玉叫他来是何用意,干脆先认了自个儿是个小贼。
“呵,你倒偷得巧。这夜莺阁多少房间你不偷,偏生去偷那叶温香的破烂窟窿?”
“呃……只有那间房里没有人,偷着方便。”确实,黎阮玉这间房比叶温香那里不知豪华了多少倍。
“隔壁便是夜莺阁存行头的库房,里头华服行头、珠宝首饰全都有,你偏要绕过去偷那死了人的地方?”
林兮溪见她一直追问,无法可想,随口道:“库房上了锁,我进不去。”如果库房里头真的存着珠宝,绝不可能大喇喇地敞着门任人进出。
黎阮玉忽然侧过身,盯了他片刻,“啪哒”放下笔道:“竟然真是个小毛贼?交出偷来的东西,我便饶了你。”
看来是信了?林兮溪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搜来的留影球,无论如何他也不想交出去,只好磨磨唧唧从袖口里头往外掏东西,想着好赖掏点银钱糊弄过去。
一声轻响,一枚柔软的荷包从他指尖滑过,轻飘飘落在ji,ng木铺成的地上。
翠绿色的荷包,上头绣着几支并蒂莲花,刺绣经年摩挲,已经耗损到褪成了黄白色。
未及林兮溪有所动作,黎阮玉却突然变了脸色,倏地起身,梳妆台上妆盒噼啪作响。她踉踉跄跄地冲过来,跪在地上,一把抓起荷包托到眼前,对着灯火细细看着。
林兮溪不明就里,下意识退开一步,眼见着她将那荷包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终于又抽开那荷包的封口丝绳,从里头捏出一团黑色的东西,像是发丝。
林兮溪更觉得瘆得慌,怎会有人把头发团成团塞进荷包里头存着?
而黎阮玉葱削修长的指尖捏着发丝,还细细捻了捻,而后从指尖到肩头都开始缓缓发颤。她咧开嘴,忽然狰狞地笑了,锐利的笑声像把刀子,扎进了林兮溪的耳膜。
林兮溪皱着眉头开始往门边凑,这黎阮玉看起来ji,ng神不太正常。
“——她竟也与你也结了发!”
“荒唐!她不过是个妓子,她凭什么,凭什么……”
说着叫着,黎阮玉竟然又哭了起来,秀眉紧蹙,两行眼泪簌簌而下,沾shi了整张脸上才化好的妆,她倒也顾不上擦,只扯着那一团发丝哀恸着。
“那个,姑娘……别哭了……”见她哭得悲恸,林兮溪心有不忍,却不曾见过旁人情绪如这般大起大落,又慌又怕又不知所措。
可沉溺于痛苦的黎阮玉却充耳不闻,亦或许是她自个儿耳中的丧嚎盖住了慌张的林兮溪的渺小的声音。
林兮溪心说人哭成这样,该是什么也听不见的,他又踌躇片刻,还是凑近了两步,劝慰道:“姑娘,没什么过不去的,别哭坏了身体……”
“你懂什么!他连我都看不上,竟然看得上叶温香这个勾栏院里长大的下等人!”
痛斥之间,黎阮玉忽然抬起头,面上妆容洇开,竟有几分惊悚。她横着胳膊使劲一挥,把手里攥着的荷包和碎发都砸向林兮溪。
林兮溪登时被撒了满头,惊疑之余又苦涩地抹了把脸,他接住那从肩头滑落荷包,左右翻了翻,见陈旧的荷包背后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字。
“箫?”林兮溪念了出来,一抬眼又见黎阮玉正狠狠地盯着他。
心底一颤手一抖,那荷包滑落到地上,林兮溪吞了口口水,干脆伸脚一划拉,将荷包踢到墙边。心说没准这荷包上头有什么奇怪的□□,能让人瞬时失去理智。
半晌,黎阮玉终于忍住了嗓子眼里头咕哝的哭声,含着泪抬头,目光幽怨,质问他:“是他派你来取走这些东西的?”
这一番场面让林兮溪心说这其中肯定有故事的,便顺势点了点头:“……嗯。”
黎阮玉忽然站起身来,一步步向林兮溪逼近,冷声道:“那留影球里还有什么?”
她步步逼近的时候,林兮溪才发觉黎阮玉个头竟然跟他差不多,在姑娘里头算很高的了。
“交出来!”
几番逼问之后,黎阮玉见林兮溪沉默不语,凑到他跟前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子向上扬起,又伸手就要往他袖子里掏。
林兮溪吓了一跳,赶紧挥开她,心说黎阮玉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还这么凶悍,简直与传闻中判若两人。
“不行。”挥开黎阮玉,林兮溪三两步退到门边,“他说,希望你好自为之。”
到这份上林兮溪也只能胡乱劝她了,他觉着“好自为之”这四个字几乎适用于世上所有事情,用来忽悠再适合不过。
“什么?!”黎阮玉面露惊诧,“他怎么会这么说?”
林兮溪:……
好吧,也许这四个字也有不适用的地方。
“他,难道他怀疑我?!”黎阮玉顿住脚步,垂下手戚戚然道,“他眼中我竟如此不堪?”
林兮溪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想逃跑。
“你去告诉他,”黎阮玉似是伤透了心,垂首眨眼,几滴泪珠滑下腮边,凄楚道,“即便我身不由己沦落至此,也不至于害人性命……我可不是那污泥里长出来的叶温香。”
污泥里长出来的难道不该是荷花?
林兮溪莫名其妙,可是这话听起来,黎阮玉根本不屑杀害叶温香。
见黎阮玉平复了几分,他也跟着定了定神,“三月前冠珠选举,真是叶温香害了你?”
提起这事,黎阮玉像是从那凄楚中拔了出来,她撩起眼眸怒视他,“不是她还能是谁?!夜莺阁谁不知她嫉妒我比她貌美比她出身高贵?若不是慕容笛,我三月前便没了性命!你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叶温香,就是这般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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