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三九十八(22)(2 / 2)
宋韫想到有句诗: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2】
虽然罗敷身上没有任何首饰,就连衣服也带着湿水后风干的皱痕。
但在她起舞时,翻飞的衣裙就是她的华裳,连星月的光辉都在为她添彩。
难怪胡图想把人抢回家,这是任何有生命的存在都会被震撼的舞者。
宋韫观察众人神色,在场的人都安静地看着罗敷,连小孩子也不吵闹。胡图双目失神,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那个挑衅的乌鱼,眼睛里映出熊熊的火光,赤袒的胸膛快速起伏着。
停!乌鱼一声断喝,大掌挥去,攥住凌空跳跃的罗敷胳膊,狠狠往下一拽,跟鸬鹚说一声,这娘们儿归我了!
说罢便强行拖着罗敷走向他的住房。
宋韫急忙追出去,横挡在面前,松开她!
乌鱼不耐烦:滚!
在这种处境,跟这种人很难讲道理,宋韫直接动手去掰乌鱼的大掌,却被他另一只手提住了后颈,重重扔摔在地。
重击之下,宋韫腹部填充的棉花都差点摔出来,刚结痂的掌心破了更大一片。
明显打不过,可打不过也得上。
乌鱼大步往前,宋韫从篝火里抓起一根燃烧着的木柴,强撑着起身,照着乌鱼后脑重重砸下。
木炭碎屑崩裂,火星四溅,头发被烧卷的气味苦涩,乌鱼懵了一下,宋韫赶紧把罗敷从他手中抢下来,藏在自己身后。
为了这么个小婊/子,敢跟老子动手?乌鱼暴怒,你这该死的寡妇活腻味了!
乌鱼一掌扇下来,风声呼啸中,宋韫耳朵嗡嗡地响,眼前一黑倒地。
阖上眼帘之前,他看见,冲向乌鱼撕咬的黑狗;眉目冷清面无表情的罗敷,还有
一直对这边动静充耳不闻,却突然扔下挑战对手,大步走来的鸬鹚。
作者有话说:
「1」引用自苏轼《洗儿》
「2」引用自白居易《骠国乐》
第32章
夜语 ◇
赔你一条狗
宋韫是被狗舔醒的。
除了黑狗摇着尾巴守在他床边, 胡图也坐在个小板凳上呜呜地哭。
宋韫碰了碰脸颊,唇角有裂开的口子,血迹已干, 但疼痛依然尖锐。
我昏睡了多久?我昏睡期间还发生了什么?宋韫坐起来,黑狗咬了枕头垫在他背后, 宋韫放松地往后靠。
胡图茫然地抬起头,看了宋韫一阵, 又扑在他身上开始哭:我还以为姐姐死了呢你这是诈尸回来陪我玩吗?我好感动呜呜
宋韫:
真要是诈尸, 谁还敢动。
问一个傻子后续这样不靠谱的事情, 宋韫想自己真是被打懵了才做得出来,于是他换了个简单的问题:知道那个绿衣服的漂亮姐姐现在在哪吗?
胡图皱着眉瘪着嘴,大个子把姐姐带走了。
哪个大个子?!宋韫心头骤紧,跳下床,开门。外面还是黑夜, 篝火盛会还在继续,宋韫跑向围着篝火跳舞的人群。
胡图跟在后面,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是把人摔在地上像面团一样的那个大个啊!他们说他要和姐姐洞房, 什么是洞房啊?
篝火已经快燃完,月亮也在西沉,跳舞的人们没有因为宋韫的到来而停下舞步。
他们欢声笑语,而宋韫的心里只觉得发凉。
他以为, 鸬鹚虽然为人凶狠,但不至于是会对女人用强的。
混账东西!王八蛋!
余光里不远处有个绿色的身影慢慢走近,跟在其后不远的是身穿长袖长裤的鸬鹚这是宋韫第一次见他穿得这样齐全两人头发都有些凌乱。
宋韫看不到自己的神色,但能想象得到, 绝对是满面颓唐。
罗敷, 是因为自己才遭受这些的。
萍水相逢, 一个弱女子居然因为自己遭受这样的苦难。
强烈的愧疚和自责涌上心头,宋韫抬不起头来,不敢去看罗敷。
鸬鹚叫停了歌舞,交代明天出发的船只安排
除了七十以上的老人、怀孕的和尚在襁褓的可以坐船,其他的,都下水。
岛屿之间距离遥远,游水的人能依靠的最多只是一块浮木。
但在场所有人,下到七八岁的,上到五六十的,都没有惧色。他们大半生都在和水打交道,甚至许多人生来就没见过陆地,生活的全部除了岛就是海。他们是长腿的鱼,下海就是回家,不会有危险。
即使万一遇到猛烈的风浪,葬身海底,也是最好的归宿。
交代完迁移的注意事项之后,鸬鹚目光落在宋韫身上,他背在身后的手扔出一条黝黑粗壮的胳膊。
老子说过,任何人都不准动那个寡妇。一而再再而三地有人挑战我的底线,当老子说的话是放屁?这次是胳膊,下次是什么,好好想想!
黝黑的残肢上淌满了血液,火光中给人光滑粘腻的视觉冲击。宋韫仿佛能闻到血腥和腐败的气味一起扑来。
在场的人都知道那条胳膊来自何处,因此感到恐惧和震慑。但狗只会为鲜肉的气味欢喜发狂,鸬鹚特意将胳膊扔在黑狗所在方位。
黑狗却立在原地不动。
妈的,都他妈傻的疯的。鸬鹚在裤腿上擦了血,抬脚去踹狗,又踢了个空。
狗东西!哎,那娘们。鸬鹚冲宋韫喊,杀你一只猫,赔你一条狗。以小换大,这买卖你赚大了,偷着乐吧,再垮着个晦气脸老子把你扔下海去喂鱼!
宋韫游离的目光收回,看着皮毛油光水滑的黑狗,抿唇摇头。
我不要。我只要我的猫。
矫情!鸬鹚神色不耐,老子给你你就得要!还以为你是什么狗屁太后呢!老子才是海上的皇帝!
这么想当我儿子?宋韫反唇相讥。
敢这么跟老子说话鸬鹚目眦欲裂,抬脚差点踹向宋韫,不知怎么又收了回去,老实点!
篝火快熄了,人群也散了。
鸬鹚性格强势,宋韫越是反对他越是想让宋韫屈服。他把宋韫和狗关在一处,胡图和鸬鹚一屋。而罗敷,面无表情沉默地走进了宋韫隔壁的屋子。
岛上条件简陋,由石头和圆木砌成的屋子已经属于舒适高档的住房,是给老人孩子的优待。许多壮年汉子都是蜗居在天然的洞穴中,几乎等同于风餐露宿。
可即使是这样的环境,宋韫还是坐不住更睡不下,他透过木墙缝隙,看见隔壁还亮着灯。
宋韫有规律地轻敲木墙,低声:罗敷姑娘,我会想办法带你逃出去的。活下去是最要紧的,活着才有希望罗敷姑娘?
没有回应。
宋韫的自责更甚。
罗敷她会不会想不开?她还那么年轻。
木屋的门从外面栓上了,任凭宋韫怎样推拍都丝毫不动。宋韫开始呼喊说自己肚子痛,焦急的声音揉进夜色就湮灭了,没人理。
乌鱼的胳膊被鸬鹚剁了下来,岛上再也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鸬鹚知道宋韫是男子,并没有怀孕,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揭穿。他大概吩咐过岛民,不许接近宋韫,哪怕有任何动静。
宋韫肩膀撞得发痛,嗓子也哑了,他脱力地滑坐在门前。
黑狗静默地立在他身旁,同样无能为力。
宋韫开始有些绝望了。上一世,从北疆流放之地到京城,路途再艰难,都不曾这样灰心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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