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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白的就呕了气,转过头去,腮帮子鼓鼓的。他知道他的,全都知道,他知道他在自己面前虽然良善,到了前楼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他自有他的一副好手段,汴梁城中艳名四播,引得无数人垂涎。那些高官富贾,浪荡儿郎,无不争着与他相亲,自然是多自己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也不少。他咬了牙,恨恨的,切齿道:我真恨不得你立时就老了,就丑了,再没有人愿意看你一眼。
紫卿依旧是笑,像是什么都不值得放在心上般:放心,我活不到那一天的。
孟公子天灵盖上一激灵,骨碌一滚坐起来,捧着紫卿手道:你说,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是狐狸对不对?你永远也不会老不会丑,你只是来游戏人间,所以才不愿意跟我走对不对?
紫卿哈哈笑道:你这孩子,怎什么都信?
见他眉舒眼展,孟公子仰头看得呆了,继而又想起他是在嘲笑自己稚嫩,好不心烦,丢了他手闷坐在一旁。紫卿重执起他手,见他执拗不肯回头,便轻轻摇着唤:青青,青青
孟公子被他这么一唤,身子也软了,哪还有气。紫卿又道:你想想,我活在此处怎能不应酬外面那些人,但入得我后院的,除你之外可还有别人?
孟公子被他说得回转心意,自觉得也有些过了,笑笑道:若是这样,尚可。
紫卿拿过他幞帽,小心压着髻子戴了,替他理好鬓角乱发,笑道:尚可么?那便好,时辰到了,青青该回家里去了。
孟公子站起,哼一声,却眼带笑意,转身背了手走出去。跨出门不离开,扒在门边歪着头问:你不送我么?你果真不送我么?
紫卿也禁不住笑,笑过哼一声,假意愠道:许你气就不许我气么?
孟公子道:我才不怕,你的气都是假的。说完还是不舍得走,倚着门藏住了半张脸,小心的笑:我跟你说的李家,是骗你的。
紫卿低头一笑,道:我还是送你罢。起身挽了他手送出花墙去,斜眼见得他才将将及到自己肩上寸许,忽的胸中涌起许多事,一时郁塞难言,禁不住偷眼看了好几回。孟公子别过头去笑,悄声问:你瞧我做什么?我头顶也是有眼睛的。
紫卿定定的想了一会儿,道:你还是别再来了罢,最近我有些难事
果真一连好些天,孟公子来了就总见不到人。若问起原因,妓馆中的人惯会语焉不详的糊弄,让人无端的生起气来。孟公子三番两次的碰壁,心中好不烦闷,却也无计可施。
又过了几日,堂兄来家里寻他说话。两人嫌隙原本就不深,隔了这许多日子,那点不快早忘记了。孟公子心绪不佳,见了堂兄倒生出三两分亲切来,盖因堂兄是引他与紫卿相见的人,心中隐秘也只能与他商讨一番。
堂兄大约已经知晓些情况,三言两语客套过后,也不讳言闲聊起来。
那紫卿,约是一两年前到的汴梁,彼时还是一个乞儿模样,虽是落魄,却也干净。妓馆的老鸨在大门前捡了他,如获至宝,威逼利诱着不肯让他走。他便是这样在妓馆中安定下来。想那老鸨何等的辣毒眼光,这人琴棋书画原都是通的,只消略微拾掇,便有了个绝世的美男子供她驱使,这两年所得想是不菲。
孟公子闻言懊悔不已,不过是一两年之前的事,若那时自己得以遇到,让自己捡了人去,哪还有今日这些苦楚在。
堂兄接着又道:我知道你对他上心,全都替你打听清楚了,这一次你总该谢我的。
孟公子忙道:自然谢你。
堂兄道:你听好了,这个紫卿不留人过夜,原是与那老鸨有约在先,两年中要替她挣得千金之数,别的老鸨一概不得强求。若两年不足,便不得自由。
孟公子问:如今两年将至,够了么?
堂兄笑道:这等私密事,我如何晓得。但看他还滞留在此,想是还不够。这难怪,便算他一等一的金贵,可这妓馆真正能挣钱的都在后院,不度春宵,就凭着陪人喝酒,喝也喝死了。再有一层,妓馆中盘剥非同寻常,若有那一般资质的,若干年下来,非但手中毫无留存,恐怕吃穿住行上还要欠上一笔,几乎是白白卖与老鸨了。
孟公子听得心惊,悚然道:这可如何是好?我竟不知道他有这许多难处。我若要救他,该当如何?
堂兄哂然一笑,道:你怎还执迷不悟?你要救他,除非你娘老子死了,将家产握在手头。你将那些做爹娘的问遍,哪个愿意千金万银的替自己儿子买个男人回来?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的好。我原劝过你,风月场中无真心,莫要溺进去。别看你现在情热如火,再过两年长些阅历,该明白的自然便明白了。
孟公子少年人心性,看得一个人好了,眼中便独独只得那一个,死活都不顾,见堂兄不甚理解,便解释道:你有所不知,他与我是极好的,虽不得不在前楼应酬,可入得后院的唯有我一个而已。他待我如此,我怎能负他。这事我也曾问过他,想是怕我担忧,他不肯说。若兄长有心帮我,可否再替我去问一遍,究竟还差多少,我尽所能替他填补上就是。
堂兄摇头道:看你如今这样子,我总算是知晓前些年我父母的心境了。你这一片痴心,就不怕错付了么?他邀你入后院,想是在你身上谋划过,不成才另觅了他人。你竟不知,他近来与一个姓胡的莽汉打得火热,后院的茶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回了么?
孟公子听得着急,站起来跺脚道:你,你胡说!
堂兄道:我胡不胡说,你去看看便知道。你我兄弟,我岂能骗你?只是那妓馆的人都熟识你,遮着挡着不让你知道罢了。
孟公子忿然道:他若嫌我不能作主拿不出来千金之数,那莽汉又如何能?
堂兄冷笑道:你也莫急,我说是莽汉,只是不知晓他身份,泛泛而言罢了。谁晓得他什么来历。这些人,眼睛毒辣得很,只要下套便没有落空的。你也知道,朝廷严令不许官员狎妓,或许是微服的高官也未可知。
那日晚些时候,孟公子便乔装一番,贴了两撇胡须随着堂兄又混进了妓馆中。两人要了间房,也不叫人,也不听曲儿,只闷着头喝酒。喝得半酣,孟公子心中却愈发明净,知道堂兄所言多半是实情。慢慢的想,渐渐明白,自己于那人其实是个无足轻重的过客,所能留下的,不过是点抛洒财物的恩情而已。
酒入了愁肠,只觉得万念皆灰,门外偶尔经过的娇声浪语分外刺耳。堂兄本是个玲珑心肝的人物,怎能不解他此时苦楚,只斟了酒劝:春花秋月皆有谢落之时,你须当万般是空,从中得过乐趣也就不枉相交一场了。饮酒伤身,不饮却伤神,为兄且陪你醉一遭,酒醒过后便忘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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