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税(2 / 2)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终于踉跄着冲到医院外,凛冽的空气像玻璃渣灌进肺里。膝盖砸向地面的瞬间,我听见自己破碎的哭喊:“宋影影——”
风声吞没了这个名字。泪水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圆点,像永远无法愈合的弹孔。我抱紧发抖的肩膀,突然渴望有人能按住这个即将四分五裂的身体——哪怕只是假象。
被强奸带来的伤痛从来不是一场暴风雨,而是渗入骨髓的潮湿。它蛰伏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在便利店值夜班时突然熄灭的灯光里,在浴室镜子蒸腾的雾气中,在午夜翻身时触碰到的冰凉床单上。
我和宋影影用各自的方式对抗着这种潮湿。她选择把自己蒸发在那天下午,连水渍都没留下。有时我想骂她残忍,但更多时候,我痛恨的是那个连挽留都说不出口的自己。
我们曾天真地以为,相似的伤口能成为共生的根系。但伤痛从来拒绝对称,就像两片被虫蛀蚀的树叶,连腐烂都是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坍缩。
她离开后,时间在我这里凝固成琥珀。我换了新工作,却固执地留在那间出租屋。每个月初给门锁上油时,我都幻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那把被她带走的钥匙,会不会在某天突然捅开生锈的锁芯?
日历一页页撕到第三年,某个梅雨季的傍晚,我在整理旧书时突然抖落一张明信片。
香港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在霉斑中依然璀璨,背面是她歪歪扭扭的字迹:“等我们有钱了……”水渍晕开了后半句。
我盯着窗台上发霉的墙角,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爬进来一截阳光。
第二天清晨,我带着那张潮湿的明信片坐上了广九直通车。当维多利亚港的风真正裹挟着咸湿气息扑面而来时,游轮的汽笛声在耳边忽远忽近。
对岸林立的高楼在暮色中逐一亮起,恍惚间看见杂志从宋影影膝头滑落的那个下午,她指尖点在彩页上的维港夜景,发梢垂落的弧度恰好接住了一缕西晒的阳光。
现在我真的来了,带着我们曾经约定的一切,唯独没有她。
周围的外国游客说着陌生的语言,笑声像潮水一样起起落落。我攥紧那张发潮的明信片,指腹摩挲着她当年用圆珠笔压出的凹痕——“等我们有钱了”后面晕开的水渍,如今被维港的霓虹映得忽明忽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影影是我生命里最早的共犯。十五岁那年,我们挤上那列绿皮火车,以为能逃离命运。
我们在工厂宿舍里蜷在同一张单人床上,听着隔壁机床的嗡鸣入睡。
某个加班的深夜,我们分食一碗泡面,她突然用筷子戳开溏心蛋,金黄的蛋黄流进我碗里:“分你一半运气。”那些黏稠的、甜腥的、滚烫的碎片,此刻随着海风灌进我的眼眶,灼得生疼。
这些年,我试过用工作、忙碌、新结识的面孔填那个洞。可每当夜深,风还是从缝隙里钻进来,带走所有温度。
观光轮渡缓缓驶过星光大道,某对情侣的拍立得相纸被风掀起,落在我脚边。相纸上,女孩踮脚给男友系围巾的动作,让我喉咙一紧。
2009年寒潮那晚,宋影影也是这样揪着我那条脱线的围巾,打结时故意勒紧:“这样你就不会弄丢了。”
而现在,那条围巾早已磨损得不成样子,线头一根根散开,像时间在无声溃散。
我们分享了太多秘密——那些深夜的窃窃私语,那些只有彼此知道的糗事,那些连家人都未曾察觉的小习惯……如今全变成了我独自背负的废墟。
偶尔在街头闻到熟悉的茉莉洗发水味道,或是听见谁哼起某首老歌,我仍会下意识回头,仿佛下一秒就能看见她站在人群里,冲我挑眉一笑:“愣着干嘛?走啊。”
但维港的灯火依旧璀璨,游轮的汽笛声淹没在嘈杂的人潮里。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早已褪色的明信片,忽然明白——有些约定,注定只能由一个人来完成。
指腹下的明信片边缘突然割痛了掌心。我松开手,看着那个被摩挲了无数次的“维港夜景”图案,心想该把它扔进海里了。就在抬头寻找垃圾桶的瞬间——
人群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一个背影闪过:微微歪头的习惯,走路时把包甩在身后的弧度,甚至后颈上那颗褐色的小痣——所有细节在0.1秒内击中我的视网膜,快过大脑的理性判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影影!”
我的声带先于意识振动起来。身体已经冲进人群,手肘撞翻了一个小孩的冰淇淋也浑然不觉。那个背影闻声回头,发丝扬起的角度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直到陌生的五官刺进瞳孔。
“抱歉,认错人了。”我后退半步,踩碎了地上融化的冰淇淋。甜腻的奶油粘在鞋底,像血,像锈,像所有干涸却无法洗净的污渍。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铁窗关住的是我爸,
而锈蚀的牢笼早已焊死在我们骨头上。
宋影影带着我的秘密越狱,
我却在记忆的放风场上日日踩着她的影子踱步。
被强奸是我和她的罪名。
而呼吸,
是典狱长给我们的特许奖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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