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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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影影又一次从我生活中消失了。

电话里的忙音响了十七次,直到机械女声冷冰冰地提示“您的余额不足”。

我攥着发烫的手机,指节泛白,喉咙里挤出的道歉像被掐灭的烟头,一粒火星都没能溅到她耳朵里。

我去过她常去的咖啡馆,老板说没见过她;翻遍她闺蜜的联系方式,得到的只有警惕的沉默;甚至跑到城郊那家她提过两次的旧书店,灰尘在阳光里浮沉,书架间的阴影空荡荡的,像被蛀空的牙。

直到某天清晨,我发现梳妆台上她的银质发簪不见了。冰箱里少了一盒酸奶,衣柜角落空出三厘米,像被撕掉的邮票边缘。她回来过,踩着我不在的缝隙,把属于她的碎片一点点抽走。

我请了长假,期待撞见突然回来的她,但那把被她带走的钥匙再没插进锁孔。

——

我妈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煮泡面。

“月,你爸不行了。”她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心梗……监狱那边说,可能就这两天了。”

我挂掉电话,看着锅里的面慢慢坨掉。

十二小时的硬座火车,记忆像车窗外的风景一样乱窜。

我想起他教我写字,毛笔在他手里很听话,到我这儿就变成鬼画符。他啧一声,烟味混着墨臭,熏得我眼睛发酸。

夏天他爱把我扛在肩上,我揪着他稀疏的头发指挥方向。他的脖子晒得脱皮,汗流进我指缝,黏糊糊的。

还有那次他背我过河,我数着他后背凸起的骨头,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他要死了。

而我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见最后一面。

隔着病房的钢化玻璃,我看到他蜷缩在病床上。玻璃上有一道陈年划痕,正好横在他咽喉的位置。和想象中插满管子的场景不同,只有手背上连着输液针,透明的药液以每两秒一滴的速度坠落。监护仪的导线从病号服里蜿蜒而出,在白色被单上盘成僵死的蛇形。

狱警把电话听筒贴在他耳边时,他迟缓地转过头,喉结滚动了两下才认出我。

“来了啊。”他咧嘴笑了笑,开裂的嘴角结着暗红的血痂。声音通过监狱医院的通话器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

他的头发比我上次见他时更灰了,像落了一层洗不掉的灰。病号服领口露出嶙峋的锁骨,那里曾经能把我扛得稳稳当当。

“一下子长这么大了......”他声音哑得厉害,“老爸都快认不出来了。”

宋影影就是这时候闯进我脑子里的。她苍白的脸,发抖的肩膀,还有她离开时头也不回的背影。

“你本来可以陪我长大的。”我听见自己说,“你不做那种事,就能陪我长大了。”

“这些年......我每天都在后悔。”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后悔什么?”我死死攥住通话器,“是后悔毁了宋影影的人生,还是后悔毁了这个家?”

他浑浊的眼球颤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张开又合上,最后只挤出一句:“我对不起她。”

“她?”我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你连她的名字都不敢说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像被烫到般缩了一下,输液针在血管里歪斜,手背立刻鼓起一个青包。“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妈说你们在广州,要是见到她……”

“她不需要!”我的声音突然撕裂在空气里,像一块被暴力扯开的纱布。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我仍能看清他惊慌失措的表情。

“她不需要你的道歉,不需要你的愧疚,不需要你的后悔!更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

在彻底崩溃的前一秒,我突然意识到——这歇斯底里的控诉里,混杂着两个少女的哭声。一个是十八岁的我在替宋影影呐喊,另一个是十五岁缩在角落里发抖的我。

“我知道我犯的错永远无法弥补......这些年亏欠你们太多......”他喉结滚动,手铐在床栏上撞出轻响,“我在里面表现好,说能减刑。等我出来了,我......”

“你最好死在里面。”

监护仪的蜂鸣声突然变得急促,绿色波浪线疯狂窜动,又缓缓平复成规律的锯齿。

这句话像手术刀精准切入动脉。他的脸瞬间扭曲,皱纹绷紧成一张痛苦的网,眼眶通红却固执地不让泪水坠落。他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但我没给他喘息的机会。

“你是强奸犯,更是杀人犯。”我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玻璃,“你比杀人犯更肮脏——他们只结束生命,而你谋杀灵魂。”

他佝偻的身躯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拳头击中,“宋影影的每一场噩梦都是你给的......就算你现在死了又怎样?她早就死在你手里了......死在你恶心的欲望里......”

最后一个字化作锋利的碎片割破喉咙。泪水中,我看见他蜷缩成腐朽的树根形状,正在被自己的罪孽压垮。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转身时,白炽灯在视网膜上灼出残影。走廊长得像通往地狱的甬道,我的脚步声在身后分裂成无数个仓皇逃窜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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